烟火流星

※写给《沉默的海洋》的GUEST文，虽然离出本还有段时间，作者也还没脱马……先恭祝本子出产顺利！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甜，OOC，私设一大堆
※主要就是为了写写自己关于江周过去的几个私设
※预计分成上下或上中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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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楷眼巴巴地盯着喻文州和黄少天离去的方向，头上的呆毛在和暖的微风中轻轻地摇啊摇。

“小周怎么了？”轮回战队的经理问。

江波涛叹气道：“小周也想去。”

“那怎么行？！”经理顿时浑身都紧张地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那边游客那么多，哪能让小周过去，被发现了连个逃跑的地方都没有！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小江你也看着点，千万不能让他去！”

“我明白。”江波涛苦笑道。

经理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走之前犹自放心不下，又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周泽楷头顶的呆毛缓缓地，缓缓地耷拉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蔫着。

——就是因为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才会在一开始就叹气啊。

应某个大牌赞助商的要求，联盟中的几大强队被拉到一起在H市打场表演赛。赛程排得挺松，又不用太计较输赢，这趟差事对于选手们来说也就跟度假没什么分别了。

偏生时间还选在三月里，春雨如酒柳如烟的，酒店又靠近H市的景区，四周春草绵延绿柳如画，即使是一帮宅男也不由得起了去X湖逛逛的浪漫心思。

“队长队长我们去湖边走走吧来H市这么多次了也没去逛过那儿有点可惜啊！这次又有时间季节又正好，这种机会坚决不能错过！对了叶修躲哪去了上次说好要请我去X湖当报答的呢不能放过他啊！等等我跟苏妹子打个电话把他揪出来先……”

“少天，X湖现在是免费开放的。”喻文州说。

“哎哟卧槽我说他怎么要请我这个，又被他驴了！”黄少天一蹦三尺高。

周泽楷望着蓝雨正副队长一个吵吵闹闹一个沉沉静静的背影发呆，江波涛觉得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三个大字“好羡慕”。

偏偏经理明令禁止说了不行。

“队长别伤心嘛！”经理走后，轮回的其他人顿时围了过来，“其实经理也太大惊小怪了，湖边走走而已哪有那么夸张？要不下午你偷偷跟着我们去吧！”

“小心点总没错的，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难不成跳湖吗？！”

“好顶赞，我想跟队长一起跳湖！——啊副队我是开玩笑的！——队长我们下午带湖边那家有名甜品店的芝士蛋糕给你！”

“你一边去！队长分明喜欢巧克力的，芝士是什么鬼东西！”

一堆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周泽楷被围在中间也说不出什么话，就只是一个劲有点害羞地笑。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散开，颇有点不舍地开拔去了X湖，留下他们的正副队长看守本阵。

“开心吗？”江波涛送走了出了门又因为发现忘带钥匙颠儿颠儿跑回来的杜明，坐到周泽楷身边，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

“嗯。”周泽楷用力地点了点头。

大家都在这里，说笑嬉闹像暖呼呼的太阳，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了。与此相比，自己能不能去什么地方玩的快乐或烦恼顿时成了挺次要的事。

江波涛很清楚周泽楷的心理。不过，他还想让他的队长更开心。

“白天去那里确实不方便，晚上再去怎么样？”江波涛冲他眨了眨眼，“到时光线那么暗，再注意遮掩，小心些就没问题的。”

周泽楷愣了愣，似乎是有点吃惊，呆毛像小兔子一样跳动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之后两人各自窝在沙发的一角看视频，间或打个小盹，过了一个与普通周末没什么不同的闲散下午。直到天边染上了夕阳的颜色，队友们才三三两两地回来了，每个人都一进门就急急忙忙地在桌子上放下一个甜品店的小袋子，没过一会儿各色蛋糕就堆成了好看的小山，周泽楷盯着它们发呆。

“失策了！真不该大中午出去的，还以为湖边树多有荫凉应该没事，结果光是地上冒的蒸汽就把人烤成SB！”吕泊远最后一个进门，在周泽楷面前放了一盒巧克力酱戚风小蛋糕卷，就冲一旁的江波涛抱怨道，“结果我们全躲到什么月巴克啊DOSTA里边乘凉去了，一直坐到四五点才敢出去逛——队长，回来晚了抱歉啊！”

周泽楷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好奇地抓起那盒蛋糕卷端详起来。吕泊远挺欣慰，站后了两步，偷偷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江波涛。

“那边挺大的，人分散开了根本没多少，晚上带队长去呗？刚好也凉快。”他跟江波涛咬着耳朵。

“嗯，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江波涛也悄声回答道。

“点赞。”吕泊远竖了个大拇指。随后有一阵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一起看着拆了包装啃起蛋糕卷的周泽楷，看到队长满足地眯了眯眼睛的时候吕泊远猛不丁扑哧笑了：“副队，我忽然想起一件特有意思的事儿。”

“哦？”江波涛表示自己很有兴趣地在听。

吕泊远想了想，大概是在构思要从何说起，片刻之后他选择了这样的开场白：

“你还记得，你跟轮回的第一次相遇吗？”

江波涛不动声色地抖掉了满背的鸡皮疙瘩。

“你是指第六赛季我还在贺武的时候跟轮回打的那场比赛吧，当然记得。”

那场比赛过后不久，他就收到了轮回方面的接洽，老板在经理的陪同下亲自出面，向他诚恳表明了希望他转会来轮回的意愿。出道未满半年就接到这样诚挚的邀请，对任何一个新人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江波涛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比起沾沾自喜，冷静的他反倒更多是感到了疑惑：在他看来，自己出道之后的表现是稳扎稳打不过不失，论沉稳倒是没的说，可是正因为太稳定，距离出彩的水准怎么看都还有点距离——这种类型的选手，需要假以时日才能渐渐被人赏识，但自己在贺武尚且没坐稳绝对的主力位置，展现的机会自然也就不多，轮回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急切需要他这么一个选手呢？

“嘿，当时老板和经理去挖你，是怎么跟你说的？”吕泊远挤眉弄眼地问。

“说经过多方仔细观察，他们认为我是个能够帮助小周和全队沟通的人才。”江波涛看了看吕泊远，“怎么，有内幕？”

疑问句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听着舒服些，其实他心中完全是用陈述句的语气念着这句话。彼时他成为职业选手都才只有几个月，身处贺武这种最得不到关注的中小战队，跟轮回的接触只有唯一一次常规赛，老板和经理……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而且事后证明这一结论分毫不差。江波涛觉得，如果这当中没有什么内幕的话，那么他们老板经理的能力简直不是用“眼光好”“分析能力强”就概括得了的，那根本就直接是神算和半仙了。只不过在他还是个战队新人的时代，这个问题自然不好意思问出口，后来混得熟了，却也一直没有问的机会，也失去了问的必要。

虽说如此，不过假如知情人士就站在面前的话，江波涛还是很乐意探听一二的。

果然吕泊远点了点头：“那是，说出来吓死你！”

——那个第六赛季的晚上，轮回刚结束了跟贺武战队的比赛，回到宾馆后吕泊远跟经理在大堂的咖啡座里随意聊天，其他人却是都出去了，包括周泽楷。

他们是一群人一起出门的，所以经理也全没在意，直到那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回来，经理才惊呆了：人群里竟然没有周泽楷。

“小周呢？没跟你们在一块儿吗？”经理紧张兮兮地问。

几个人面面相觑，出门时周泽楷的确走在他们后面没错，可是他一直不出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不见了，都是成年人了而且本来也没有约好一起行动，因此他们也就没去找他，自顾自吃了顿夜宵就回来了。

经理挺担心，时间不早了，这要是在俱乐部已经是过了门禁的钟点了。他拨打了周泽楷的手机，搭在吕泊远椅背上的外套却响起了铃声震动起来。

“啊……队长出门前顺手把外套脱了挂这里的，手机……”吕泊远无奈地从那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屏幕一亮一亮的电话，“在这。”

经理几乎吐血，又抓着刚进门的那几位轮流一通询问，偏偏没有一个人知道周泽楷去了哪里。经理急得站起来团团转，简直恨不得有个在全市播报的大喇叭让他拿在手里大喊：“周泽楷小朋友，周泽楷小朋友，听到广播请立刻回到宾馆大堂，您的家长在这里等您！”

他在这边愁着，其他人却颇有些无动于衷，经理明白让他们耽搁在这里也没什么益处，又闲扯了几句便让他们回房间休息了。吕泊远悄悄叹了口气，队长虽然比较呆，但好说歹说也是成年男性了，晚归算不了什么，经理的反应的确是太夸张了些——然而那几个人的淡漠反应也并不全是为了这个：他们在轮回都是老资格的队员了，如今看到经理把一个才打了一年的新人宝贝得什么也似，心里总是难免有点疙瘩，就算周泽楷用超强的实力堵了所有怀疑者的嘴，却架不住他性子闷不跟人沟通，那些结也就怎么都解不开，出众的表现也成了一把双刃剑，在这种情况下反倒让他显得越发孤立。

吕泊远很庆幸自己不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同是刚出道的新人，他发自内心地尊敬又佩服这位几乎可以一力扭转乾坤的年轻队长，也能读得出他在沉默无言的外表下如流水般涌动着的善意。但遗憾的是，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老队员有自己的小圈子，他没法融入进去，也就没法替他们解开心结，让他们真正毫无阻碍地跟周泽楷相处。

如果自己的社交能力更强一些的话……或者，要是有个善于交际，又能理解队长、愿意倾听队长的人……那么，就可以改变现状了吧？

正想着，大堂的旋转门转动了，这回竟然把周泽楷给转了进来。他四下里望望，看见这边座位上的经理和吕泊远，便朝他们挥挥手跑了过来，看上去还挺开心。

经理松了一口气：“小周去哪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周泽楷思考了几秒，答道：“买东西。钱包丢了。”

“啊？那你怎么回来的？你跑了多远，钱包怎么就丢了呢？路上掉的还是被人偷的？找回来没有？里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证件银行卡在里面吗？账号卡呢？！”

经理不带停顿地一口气儿问了一大串，俨然有要化身黄少天的趋势，问完之后感觉着实有点缺氧，大脑都快虚脱了。周泽楷看起来比他更虚脱，一副在拼命读条的样子，吕泊远仿佛能在他脑袋顶上看见一个旋转的圆圈，旁边写着“NOW LOADING”。

片刻后周泽楷的处理器把这几件事按照优先顺序从高到低排列好了，他先是从衬衫的贴身口袋里摸出了银白色的账号卡，让经理放下了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接着开口说道：“江波涛。”

经理和吕泊远都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其实是在回答方才经理的第一个问题——事实上他俩已然忘了经理刚刚问的那一大堆里都有什么。

“江波涛？不是贺武的那个新秀吗？今天个人和团队里都上场了的。”吕泊远敏锐地定位好了目标，“怎么了队长？他欺负你了？？”

周泽楷慌忙摇了摇头，又努力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却憋出了石破天惊的三个字——

“想要他。”

经理和吕泊远的下巴一起掉到了地上。

听故事的江波涛也失去了自己的下巴。

“所以就是在这件事之后，战队开始关注我的？”他总结道。

“可不是吗！”吕泊远说，“当时可把经理吓坏了，我们俩围着队长想方设法问了半天——现在想来副队你还没来的日子里，跟队长交流真就好比是艰苦的解放前啊！——才知道是你帮了他的忙。然后经理灵机一动就说了，队长既然对这人这么有好感，说不定他可以跟队长顺利沟通呢？就请示了老板，老板说试试总没错的！……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啦。”

江波涛忍俊不禁。即使已经在轮回效力了几年，这支战队也总是能时不时给他带来这样额外的惊喜。这么有意思的战队，怎么就让自己走运遇上了呢。

“谢谢你的独家爆料啊。”他对吕泊远笑道。长久以来心中一个不大不小的谜题就这么被解开了，江波涛顿觉一身轻松。

“客气啥！”吕泊远摆摆手，“不过我倒真是特别好奇，之前副队你刚来的时候还不熟也不好意思问，熟了以后反倒忘了，直到刚刚才忽然想起来——”

他们聊得够久的了，这应该就是最后一个用于关闭这场对话的问题。吕泊远顿了顿，知道江波涛的目光和自己一样聚焦在不远处沙发里的队长身上，周泽楷解决完了他的第三个蛋糕卷，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手指上沾到的巧克力酱，正嘬着指尖的时候抬起眼来对上了两人的视线，就赶快放下手又垂下了眼帘，不好意思地笑。

吕泊远捂住了自己跳动得不太好的心脏，转头向江波涛问出了那句话。

——你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能让队长说出那种劲爆台词的啊？

直到入了夜，跟周泽楷并肩走在X湖边上，看着对岸的五彩霓灯，江波涛依旧在考虑这个问题。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要从那场比赛开始回忆吗？还是从更久远一点的过去呢？

江波涛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认识周泽楷，其实早在第六赛季之前。

其实大概也谈不上认识，说是他单方面的结识恐怕还更合适些。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挂靠在贺武公会里的普通玩家，因为技术和操作意识都挺出色而被公会管理层推荐给了战队，跟家里筹划着先进训练营试训一段时间看看。而周泽楷——当然那个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他就叫做周泽楷——已经是神之领域的近期焦点话题人物，上至各大公会会长，下至自娱自乐的野生玩家，几乎人人都听说过或目睹过一个风头正劲的神枪手，这人的特点是技术特别牛逼，据大公会的精英玩家透露的内部小道消息，高层们都认定他完全具有职业级的操作水准，但是他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公会，下本从来都只组野队：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名声才能流传得这样远这样快。

这么一个人才，不要说是公会了，就连职业战队也都纷纷起了拉拢之心；而且在一开始，大家都是非常有信心的，为什么呢？因为这人不加公会啊！专刷野队，这就是在用传播最快最广的方式，在向各大公会及其幕后的战队展示自己的实力吧？这哥们儿，还挺有野心挺会包装自己的呢！一看就是在待价而沽。如此你有心我有意，双方心里都有面明镜，谈起来当然也就应该方便容易。

然而一接触上手，各大公会派出的使者就都纷纷败下阵来，甚至还有人跑到论坛上鬼哭狼嚎地发了个题为《你们见过这么屌的人吗！LZ表示没有》！

在这个帖子里，LZ先是表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背景：是某家公会的核心成员，受会长任命去跟某个最近很出名的大侠套套近乎，试着拉拢一下人家。他没怎么当回事就兴致勃勃地去了，没费多少力气就加上了对方的好友，看起来是个良好的开头，对方似乎也相当平易近人，可接下来他就受到了伤害——不管他抛出了多么设计精妙的广告词，不论他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方的回答永远都不超过三个字，大部分还是“嗯啊哦”三个语气词里任选其一，偏偏每次回复耗费的时间还特别长，至少也要花上半分钟，这对于一个手速不赖的高玩来说可就太不应该了，LZ悲愤地感到自己被耍了，他还贴出了一小部分两人的聊天记录作为证据：

【LZ】兄弟再考虑考虑吧，其他什么实力强悍装备精良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个，说实在话，其实各大公会的精英团队，水平都是差不多的，谁也不比谁差到哪去。我们公会最大的优势还是气氛和谐啊！精英团里一个脾气差的都没有，大家人都很好，相亲相爱跟一家人一样！

【名字被马赛克的大侠】（三分钟后）真好……

【LZ】哦？？那兄弟有没有一点动心呢？？

【名字被马赛克的大侠】（三分钟后）没

【LZ】兄弟你……在打本吗？要不等你忙完咱再好好聊

【名字被马赛克的大侠】没啊……

【LZ】那你怎么……回复这么慢的？等你一个字要三分钟？

【名字被马赛克的大侠】边做别的事边聊天不礼貌呀……

【LZ】……兄弟你别玩我了，要是专心聊天哪能三分钟蹦一个字啊

【名字被马赛克的大侠】因为难

【LZ】难？什么难？回复我的问题难吗？不是吧，我自认我完全没有说让兄弟你为难的话啊，你要是对我哪句话有意见就直说出来没关系！

【名字被马赛克的大侠】我……三分钟说了两个字

LZ吐血怒关了聊天窗口。

……

类似这样的案例不止一两出，除了论坛上有人发帖之外，交情比较好的会长之间也都在相互吐槽，已经有俱乐部公会派出了杀手锏——由战队方面的人去接洽了，却仍旧铩羽而归。总而言之各种血泪的教训归成一句话：这人很难搞！

可是，既然战队那边感兴趣，就算再难搞，底层的人也得硬着头皮上。

贺武这边也不例外。

贺武的会长收到上面这条指示的时候着实有点犯愁，他自认自己的交涉能力并不比其他会长强到哪去，而贺武不论是公会还是战队，相比别家也丝毫没有什么突出的竞争力，这样去找那个神枪手，除了碰软钉子碰得头破血流以外，他想不出任何其他的结局。

至少得挑个交际手腕比较突出的人去才行。贺武公会的会长这么想着，拉出公会成员的名单逐一看了过去。最终，他的光标停在了那个叫做倚杖听江的ID上。

江波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从会长那里接过这个任务的。彼时他的沟通能力还远不像后来那样被传说到逆天的地步，然而天性如此，在公会里也已经初见端倪。当时的他早就扬名整个公会，不光是因为技术出色，还因为说起这么个人物，所有人的评价都是“为人和气，挺会说话”。

这就够了。会长要寻找的，也就是这样一个社交技能树点得比较满的人，增加一点成功的几率。

江波涛也是欣然答应，他进训练营的事张罗得差不多了，既然决定将来要为这支战队效力，当然就该尽力为它多做些事情。他向会长承诺会在一天过后行动。

会长果然如约等了他二十四小时，时间一到便迫不及待地前来询问。江波涛在这一天里却是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那名神枪手的资料，尤其是他与别人交涉的过程，细细思考分析。

“我觉得这个人，说不定也没有传言中那么难对付。”他对会长说，“他的特点是回话特别慢而且少，但是，静下心来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关键性的问题他其实总会给出很明晰的答复，这说明他并不是在有意刁难人，也不会是想借着这个来讲条件。另外，他经常有看上去挺牛头不对马嘴的答话，乍一看或许莫名其妙，往前看看才会明白，他实际上是在回答问话人之前的问题，只是等他答出来的时候，问的人恐怕都忘了自己问过了这个——就这点来看，他说不定真的就像他自己说的，只是觉得回话太难了，才说得很慢吧……只是沟通障碍成这样的也着实罕见。不过只要他有善意，我认为这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贺武会长惊叹了，只是想派人去套个近乎拉拉关系而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会把这件事当成正经功课来做，还剖析出了一大堆有点不明觉厉的东西。

他不由得好奇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唔，我想，跟这样的人交流，最好每一句话都有很清晰具体的询问内容，避免没有意义或者意义不大的问题，这样才能更有效率。还有，就是注意尽量不要有无谓的感情波动，比如被他说的话气到，那就很影响理解了。”江波涛答道。

贺武的会长欣慰地听完，对这次作战燃起了空前的信心，他觉得，不会有哪家公会派出的使者，会比自家这位准备更充分、计划更清晰了。

然而事与愿违，这样周全的备战，最终还是落了空。

起初的交谈就像江波涛预想中的一样顺利，可是当他正式向对方表示出招揽意愿的时候，对方却一口回绝了，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已经答应了别家战队。

“轮回。”被无奈的江波涛问到去处的时候，对方如此答道。

“轮回吗？”江波涛盘算着，原本还以为能让对方这么早就做下决定的，必定是霸图嘉世之类的豪门，现在这个答案着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轮回战队实力属中弱档，公会的存在感也不强，对手是轮回的话，江波涛觉得他们贺武还是有一定竞争力的，至少各项条件都不比人差，那么或许争取一下还会有希望。

“能不能打听一下你去那里的缘由呢？”江波涛斟酌着问道。

对方这次很迅速就回答了：“因为近。”

一直都很有耐心的江波涛差点没吐血：“你在S市？”

“嗯。”

S市的战队只有轮回一支……这还真是独一无二的选择啊！再怎么样都没可能竞争得过，规划了一整天，结果就败给这样的理由吗？江波涛泪流满面，他便是没想到竟会为了这种事碰钉子。毕竟，地域虽然可能是个挺重要的参考因素，但是谁见过哪个职业选手，在可以相当自由地挑选东家的情况下，把它作为唯一考虑标准的呢？

或许是看江波涛挺久没回话，对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进行补充说明：“爸妈让的。”

意思是说，父母要求他加入本地的俱乐部吗？江波涛略一琢磨，倒也觉得能略微猜出一二。两人聊了这一段时间，他越发坚定自己先前的判断：这人不是有意为难人或者个性太屌，他是真的不太会说话。这样的性格，要跑到外地去，父母放心不下实在太正常了。让儿子就近参加战队，也是很正常的事。

想到这一点之后，江波涛自然也无法再说什么，只能对他道了祝福——本来只不过是些客套话，但此时的江波涛还真的有点好奇，这个技术很炫又不爱讲话，场上场下判若两人的神枪手，在职业圈里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同样志在进军职业圈，江波涛对这个问题挺感兴趣。

抱着这样的心情，他并没有让两人在这次谈话结束时互道的那声“再见”变成再也不见，只要空闲时看见对方在线，他就会上去打声招呼，倘若对方回了话，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两句。这是件挺困难的事，可江波涛总能找出些话题，从职业联赛到网游副本再到现实中一些点滴小事，两人的对话就这么以一种神奇的节奏延续了下来。

而后第四赛季很快过去，在夏季转会窗时轮回俱乐部宣布了他们本年度——过后看来恐怕也是他们整个战队史上——最重磅的消息：老将张益玮转会，一枪穿云的账号由战队刚签约的新人接手。

江波涛就在那时才知道，原来他的真名叫做周泽楷。

……还有，这位神枪手长得真是好看。

既然成为了职业选手，还接过了一枪穿云这样的战队核心账号，网游当然也就要被搁置了。江波涛本以为周泽楷在网游里的那个神枪手账号从此以后就会被废弃，没想到居然依旧时不时能看见那个账号上线，稍微留意一下时间就能看出，周泽楷似乎是每天训练结束后就会拿着它上来转转。大概是对这账号感情很深吧，江波涛心想。

于是两人的关系并没怎么改变，偶尔撞上江波涛有空周泽楷又在线的时候，就打个招呼谈谈天，只不过聊天的话题更多地集中在了周泽楷的比赛上——认识的人参加的比赛，江波涛当然是要更关注一些的，何况以周泽楷令人惊异的出色表现，赢得关注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作为希望在下一赛季进入职业圈的未来新人，江波涛也在尝试着用职业的眼光去观看，去解读比赛，也为周泽楷和队伍的协调不佳而担心。他欣慰地感觉到，这使得两人之间的共同语言变得更多了。

这一年周泽楷大放异彩又跌跌撞撞地磕上新秀墙，最终还是带领轮回战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江波涛则在贺武的训练营里稳步前进，安全闯过一道又一道关卡。

在不同的地方不约而同地成长着，一个赛季似乎只是转瞬之间的事，一眨眼就已经过去。

江波涛如愿与贺武签约，当上了职业选手。俱乐部为他准备好了魔剑士的账号，倚杖听江这个号自然是不能再用了。

“我也要去打职业联赛了，这个号要AFK啦，以后有机会赛场上见吧。”最后一次用它上线料理事务的时候，周泽楷的小号却不在线，江波涛只好留了一条离线消息。

巧的很，这条留言刚发出去不久，周泽楷的头像就亮了，过了片刻，他回复道：“好。”

江波涛觉得在这个号上再没什么牵挂的事，便安心地下线了。

后来他究竟多少有点舍不得这个从他接触荣耀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的账号，趁着训练的间隙还是偷偷溜上来过三两次，只是再也没有遇见周泽楷。

下一次相遇，真的就成了在赛场上。那时的轮回虽然已经进过一次季后赛，成绩却也不算很稳定，周泽楷又与队友欠缺配合，因此也没人认定它就一定强过了贺武。

江波涛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亲身经历战场上的对决之后，他才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周泽楷有多么强。

撕开敌人的防线，掩护队友的攻击，进攻时仿若猛狮，保护时宛如城墙。

这就是受尽讽刺的一人战队。但是，什么战队会不想要这样的一个人，又有谁会不希望拥有这样的战友呢？

赛后江波涛独自漫步在街上，想让夜风吹吹自己有些振奋的热血，然后就看到了身前不远处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站在街边发呆。

这么巧？江波涛愣了愣。

“周队长？”他试着招呼了一声。

周泽楷很快转过身来，张了张嘴说了声“你好”之后就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有些局促地用脚尖反复蹭着地。虽然没有说话，可江波涛觉得在他转身那一瞬间，脸上分明隐约地写着“得救了”三个惊喜的大字。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江波涛思忖着，和他搭起了话。半是询问半是猜测，总算弄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周泽楷出来买东西，原本是跟在几个队友后面，谁想到半路上不小心走散了，队友们也没发现，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飘荡到现在。

更要命的是，周泽楷是为了寻找自己丢失的钱包掉队的。

明明不是在Q市比赛，怎么还会丢钱包呢。江波涛百思不得其解。

无论如何，钱包估计是找不回来了，能安全回到宾馆就好。

偏偏周泽楷出门还忘了带手机，也不记得宾馆的名字。江波涛绞尽脑汁，列出了几家离比赛场馆很近，又常常成为客场战队去处的宾馆，一家家地列出它们的外观特征和附近的建筑，让周泽楷对照着回忆选择。

如此一番折腾，周泽楷总算选出了轮回战队下榻的那一家。宾馆离他和队友走失的地方不远，两人于是并肩迈出了步子，江波涛打算把他送回去之后再回俱乐部。

周泽楷好像挺沮丧，大概是觉得自己给别人惹了麻烦，一直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江波涛为了活跃气氛便找出话来说：“说起来咱俩其实早就认识了，就是从来没见过，不过你可能不记……”

话刚说了半截，周泽楷竟然猛地抬起头来。

“倚杖听江？”他问。

“哎？”江波涛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在他的概念中，他们两个往来的频率并不高，就是在游戏里碰见会聊上几句的网友关系而已，也算不得多亲密。联系断了好一段时间，周泽楷这样人气挺高的选手又应该很忙，就是忘记了跟他打过交道也毫不奇怪。

谁想到他非但记得，还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周泽楷抿了抿嘴：“魔剑士。”又指了指他：“江。”

因为自己真名和ID里都有个江字，职业又是魔剑士吗？江波涛笑了起来，他当初跟周泽楷说过自己是要进职业圈打拼，这个圈子每年加入的新人也没多少，这么排除推理一下倒是的确挺容易猜出自己身份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周泽楷会这么关注自己。

江波涛并不知道，那时倚杖听江差不多是唯一一个在有意图的必要交流之外，还会主动与周泽楷攀谈的人，他也不知道，对于朋友很少的周泽楷来说，这样的一个存在有多么可贵。 第五赛季里一直留着那个网游帐号时不时登陆，也不过因为盼他来跟自己说说话罢了。

他几乎就是周泽楷全部的朋友了。

所以那天晚上的他，也不大明白周泽楷为什么那样高兴。身份摊开之后他们的聊天一下子顺畅了许多，从当日的比赛一直聊回去，聊轮回，聊贺武，聊神枪手核心的团队战术，周泽楷的双眼一直亮晶晶的，眼里全是笑意。江波涛觉得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简直令人有点难以直视。

“怎么这么开心？因为今天比赛赢了啊？”他半开玩笑地问道。

周泽楷点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

江波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到了。”

眼前果然是周泽楷熟悉的宾馆建筑，走进那扇旋转门就能见到队友了吧。

江波涛没打算和他一起进去，于是周泽楷低声对他说了谢谢，跳上了台阶，又回身挥了挥手，才进了门。

被旋转门带进大堂的时候周泽楷默默地想，要是能做队友就好了。

他看见了自家经理和吕泊远，就欢喜地向他们跑去。

——那些都是江波涛所不知道的事情。他回忆着那一晚的点滴细节和很好的月色，不由得出了神，直到被身旁的周泽楷拉了拉衣襟，思绪才猛地返回现实。

“对不起啊。”他看着周泽楷疑惑的眼神，歉意地笑了笑，“不小心走神了。”

他们小心地避着人群，沿着X湖边漫步。夜有些深了，地面的炎热消去了一些，湖水也终于透出一丝凉意，湖岸线很长，人群被这么一分散果然显得挺稀少，两人甚至能在湖边找到一个视野漂亮又罕有过往行人的落脚处，站定了安心地看夜景，看对岸的灯火串成长廊，看湖心亭子的银色霓灯缀作珍珠，看金碧辉煌的画舫慢慢划过水上，船里隐约传出评弹的丝竹歌声。

灯影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周泽楷盯着灯出神，江波涛却凝视着他。他心中还装着吕泊远说的那件事，鼻端萦绕着四周不知什么花散发出的馨香，眼里看见的全是月光星光柔和地铺洒在周泽楷身上的样子，江波涛想象着他当时惊天骇地的那三个字，觉得整颗心都软了。

他心头一动，瞥着四下无人，便凑过去，在周泽楷的脸蛋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

周泽楷一惊，转过脸来，江波涛一吻过后已经退开，却冷不防被周泽楷抓住，也靠过来在他脸颊上回亲了一下。

江波涛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今天听泊远说了件挺有意思的事……当年我还在贺武，跟轮回打完第一次比赛的那天，你跟经理是怎么说起我的？还记得吗？”

周泽楷“啊”了一声，呆毛急速地晃动起来。

“别急，我不是想问你原因，只是想回你一句话。”江波涛说，“虽然现在才说是迟了些，但我还是必须回答你。”

周泽楷站直了身子，安静地注视着江波涛一张一合的嘴唇。

“——我也要你。”他慢慢地说道。

一时间，江波涛觉得自己眼中仿佛只剩下了周泽楷惊诧地微微睁大的眼睛和唇角逐渐化开的笑容。除了这个，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双目被恋情遮蔽，耳朵却还能听。大约是不远处的某家咖啡馆播放起了室外音乐吧，悠扬的爵士乐声飘飘荡荡地传了过来，立刻被江波涛识出了曲子。

TheWay You Look Tonight.

湖上的评弹歌声也还在继续，与近处的西洋乐交织在一起，有些滑稽却也相映成趣。

江波涛轻轻地笑了，他弯下腰，向周泽楷鞠了个标准的躬，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要来跳个舞吗？”

周泽楷笑得眉眼弯弯，把手心搭在了江波涛的手掌上。

两人其实都算是对跳舞一窍不通，只是握着彼此的双手，随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罢了。

比起跳舞，更要紧的是在这片景色和乐声里，为对方沉醉吧。

就如同在他们身前延展开的，未来那漫长的一生。

【-Fin-】

为什么波涛大大的网名要叫倚杖听江呢？容我解释一下。

这个名字出自我非常喜欢的苏轼词，《临江仙·夜归临皋》，全词摘抄如下：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已三更。家童鼻息如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当我跳进全职以后，我忽然发现我不能直视这首词的最后两句了。

小周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小周……江海寄余生……寄余生……生……生……生……

如果这不算江周词，那什么才算？！（醒醒）

所以就从这首词的另一句里撷了一个“倚杖听江”姑且用来充做江波涛的网游ID，一来为着跟他名字沾点边，二来，却是为着末两句的私心。

如果有在看到这段解释之前就领会过来的同学请务必举手！……没有奖励！（死）

这篇不知为什么写得特别艰难……本来想着做G文，五六千字搞定，结果回忆杀爆了字数，原本是想在这篇里把想写的江周私设交代完，可是写着写着就越发觉得，关于江周过去的故事还有挺多想写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塞不下了……但愿现在这样不会显得太臃肿。

有时间再写别的篇目吧。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烟火流星

2013/7/7

《全职高手》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