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流星

第十二集

“说吧，找我来到底是为什么事。”吴羽策问道。

他跟李轩坐在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餐馆里。F大才开学没几天，李轩确认他已经回到学校之后便邀他出来一起吃顿饭，说是两个多月没见了开学聚一聚。吴羽策也没在意，本来还以为是多人聚餐，然而顺着李轩给他的地址找到这个灯光幽暗情调优雅，定位以情侣约会和商务会谈为主的西餐厅时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哪有男生聚会选在这种地方的？果不其然，到了钟点来的只有李轩一个。吴羽策瞬间断定这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想找自己帮忙，问他，他却笑着说吃饱再谈。于是两人就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些假期见闻一边吃完了前菜和牛排，到服务员呈上甜点的时候，吴羽策觉得这显然是个谈事的好时机，于是便再度提出了这个问题。

李轩放下了刀叉，表情有些苦恼：“唉，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想跟你请教。不过这件事说来有点狼狈，我得想想怎么组织语言。唔……好，就从这儿开始吧。那什么，我先说一声啊，希望你别介意，我知道你是GAY。”

“哦，方锐告诉你的是吧。”吴羽策淡然得很，“有什么可介意的，事实而已。”

“那就好。”李轩松了一口气，“不过你怎么这么笃定是方锐跟我说的？我就不能是自己看出来的啊？”

吴羽策闻言，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两遍：“你看不出，你太直了。”

“妈的……”李轩一脸懊恼的神色。吴羽策忍不住笑了：“说你直你还不高兴啊？”

“这不是我直不直的问题，这是批判质疑我的观察力啊！身为律师，这能忍？”李轩辩解道。

“好吧，大律师，您还得多学多练。”吴羽策调侃道。

“还要多说说正事。”李轩补充道。

“对，快让我听听有什么正事是需要向身为GAY的我请教才能解决的。”吴羽策正色道。

李轩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当初是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啊？”

吴羽策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吗？”

“咳，我有一个朋友……”李轩话说到一半就发现吴羽策挑起了眉毛，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赶紧清了清嗓子声明道，“别误会啊，我可不是要玩什么我的朋友等于我系列，你听我说完啊！”

“你说你说。”吴羽策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我有一个朋友，男性，我跟他关系不错，本来挺好的。”李轩说，“但是最近有点不大对劲，我发现我老是……想着他，就那种，你懂。我很迷茫啊，不知道我是不是变弯了，所以才想着来问问你这个问题。”

吴羽策没起疑心，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你这情况和我肯定不一样，我说了也未必对你有什么参考价值啊。”

“咳，你要是不介意，就说说嘛，就算不能参考也当做相互交流啊。当然，你要是不想透露就算了，我不是有意追问你隐私的。”李轩一脸诚恳。

“那倒没有。”吴羽策说，“我的经历挺简单。就是到了青春期发现自己对异性没欲望，反倒是在更衣室之类的地方看到男生的肌肉线条会兴奋，那会儿也已经知道有同性恋这回事了，就找机会去了趟GAY吧跟人上了次床，挺爽的。”他耸了耸肩，“然后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李轩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思索吴羽策的叙述和自己的经历有什么可对比性，眉毛拧巴得老紧，吴羽策有点好笑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臂：“就跟你说不一定有参考价值吧。”

“是……是啊。”李轩说，“咱俩的状况确实是不大一样。我呢，其实对一般的男人好像也没什么兴趣，也不想看男性裸体之类的，我就是……想我那个朋友。”

吴羽策点点头表示理解：“那对女性呢？还有兴趣吗？”

“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李轩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对着美女可以硬起来，可是到了实战阶段就发现，虽然是跟女人在做，但脑子里想的全是我那个朋友的脸……”

“但是挑起你欲望的还是异性，所以你这也不算是完全变弯了啊。”吴羽策总结说，“你可能就是有点儿喜欢你朋友吧。”

李轩眼睛一亮：“对对对，我也觉得比较像是这个感觉。那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我该去试试跟他告白吗？”

吴羽策噗嗤一笑：“怎么变成恋爱咨询了？这问题你该去问方锐啊。”

“你以为我没问过啊！”李轩撇嘴，“但他那人你也知道的，没个正形，问出来答案我总觉得不是太靠谱，难以放心。还是多问问比较好。我想着你又不会到处八卦也不会取笑我，就来问你了。”

吴羽策没办法，只得想了一想，问道：“你那个朋友反感同性恋吗？”

“不反感吧。”李轩答道，“他对女生也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从来没见他有过女朋友。”

“那你觉得他对你有好感吗？”吴羽策又问。

“应该有吧，虽然我不能确定是不是那方面的，但他真的对我很好。”李轩挠了挠头。

“听起来还挺有希望的嘛。”吴羽策说，“那就去试试呗。”

“好吧，听你的，那我这就试试。”李轩做了个深呼吸之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其实，那个朋友就是你。”

吴羽策愣了一愣：“……哦。”

然后就低下头开始继续解决面前那块歌剧院蛋糕。李轩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面色如常，从他的脸上完全推断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似乎全无开口说话的打算。李轩足足等了三分钟，终于忍不住了：“我说……难道就一个‘哦’？后面就没别的话了？”

吴羽策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放下勺子微微叹了口气：“哦，我知道了。”

“……没有然后了？”李轩难以置信地问道。

“没有了啊，还要有什么然后？”吴羽策反问他。

李轩索性用最直接的方式告白：“然后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不可以。”吴羽策说。

李轩犹如当头吃了一记闷棍：“为什么？！”

“方锐没跟你说过吗，我不搞直男。”吴羽策说。

李轩觉得憋屈死了：“可是你刚刚没听我说吗？我现在已经……”

“你自己刚刚也说了，你这也不算弯。”吴羽策拿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我回去了。”

说完他也不等李轩回复，就朝餐厅门口走去。李轩坐在椅子上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餐厅门响，才猛然回过神来，发了疯似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往吴羽策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吴羽策也并没走出很远，李轩粗喘着气追上他的时候他甚至还停下了脚步，体贴地等李轩回过气儿来之后才重新迈开步伐往前走。李轩跟在他身边：“我跟你一起走，不介意吧？”

“都是回学校，本来就顺路。”吴羽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这种泰然自若的态度实在太自然，反倒让李轩说不出话来。两人就这么各自默默无语地并肩行了一程，李轩一直不加掩饰地看着他的脸，吴羽策也就任他看，好像餐桌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李轩终于可以确定，要等着他在这件事上主动开口，那是没指望了。

“你刚刚自己建议我去告白的。”李轩按捺不住了，“这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是这么说过没错。”吴羽策丝毫不否认，“但我同样也没跟你保证过，你那个朋友一定会答应你吧？”

李轩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不是没想过被拒绝，可是被拒绝得这么不明不白，谁能接受？“我还是搞不大明白，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好吧。”吴羽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朝向他，“要谈什么，你说。”

李轩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喜欢你，我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这你已经知道了。”

吴羽策“嗯”了一声。

“我听方锐说——这个如果说的不对，你纠正我，”李轩继续说道，“他说，你对我也很有好感，而且是那种好感。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说错了，或者我被他骗了？”

“他没说错，也没骗你。”吴羽策坦然说道，“我的确是挺喜欢你的。”

李轩纳闷至极：“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我们相互有好感，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唔，在一起，然后呢？”吴羽策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是要跟我怎么着，是想打几炮爽爽就完，还是想谋个长久？”

李轩结结实实地被问住了。本就是因为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才来跟他表白，希望先交往一段时间试试看，没想到被他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李轩并不爱好一夜情，何况对方又是自己的好朋友，当然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只局限于肉体，下了床什么都不是；但要说让他现在就下决心和一个男人建立一段长久的恋爱关系，他又的确夸不了这个口。

“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又怎么知道该给你什么。”吴羽策说。

“我……确实我也不知道。”李轩艰难地说道，“但是感情的事情，一开始谁能说得清呢，大家不都是慢慢摸索的吗？我们就不能先试试，相处一段时间看看感觉如何再做决定？”

“不行。”吴羽策说，“我讨厌不清不楚的事。”

李轩叹了口气：“那我要说，我是想跟你过得长久呢？”

吴羽策摇了摇头：“摸摸你的良心，你现在说不出这句话。”

“那我要说我就是想跟你上床呢？”李轩索性自暴自弃。

“那倒是也可以。”吴羽策扫了他两眼，“但是你确定？”

“我……我不确定。”李轩理所当然地萎了回去。他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应该不止这个。

吴羽策耸耸肩，转过了身。

“李轩，我现在把你当朋友，你别逼我跟你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就是他在这个夜里留给李轩的最后一句话。

（TBC）

有没有觉得又找回了一点八点档的那种酸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