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流星

请注意：本剧中出现的法庭情节经过一定的艺术加工，不代表真实法庭审理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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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请原告代理人发表辩护意见。”

“一段婚姻关系的破裂，固然令人惋惜心痛，但是当婚姻的基础已经动摇乃至破裂的时候，终结这段婚姻往往比苟延残喘地勉强维续它更加合理，从长远来看，也更有利于婚姻双方顺利健康地生活，这正是我国法律保障公民享有离婚自由的原因。”江波涛说道，“而双方的相互忠诚与相互信任，正是婚姻的这种基础，我想这一点应该是我们每个人都认同的。在上次的庭审中，被告吴先生及其代理律师坚持认定我的当事人和被告之间感情并未破裂，那么我想请吴先生回忆一下，在二零一五年二月十一日的晚上您做了什么，在这一天晚上，您和一名男子在青森酒吧相会，随后您把这名男子带回了您和我的当事人共同的居所，并且这名男子直到次日早上才从您家里离开，请问这种行为，是否破坏了婚姻中相互忠诚与相互信任的原则？尊敬的审判长，我请求向法庭递交此事相关的证据。”

“准许原告方提交证据，请法警传递。”

吴羽策气势汹汹地想说话，方锐赶紧悄悄捏了他一把。

“你干什么？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吴羽策愤怒地低声说道。

“那是哪样？”方锐问。

吴羽策一时语塞，因为，他回想了一下，突然发觉江波涛说的还真的都是事实。

“是吧？人家没说假话，咱们根本没法推翻他，现在盲目发言对咱不利。咱们先听明白了他们想干嘛，知己知彼了再行动。而且这调查证据呢，都是法庭程序，你可千万别再干破坏法庭秩序的事儿了啊，乖！”

吴羽策不言语了。对面法警已经从江波涛手中接过一个U盘，递到了审判席上。书记员起身接过U盘，在电脑上操作起来，很快投影屏上就映出了电脑界面，U盘里是两个视频文件，书记员播放了第一个。

“这是二零一五年二月十一日晚十一点半至二月十二日凌晨两点半，青森酒吧中的监控录像。”投影屏上显示出酒吧里一片熙熙攘攘的昏暗画面，江波涛介绍道，“虽然录像中没有声音，但是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画面左下方的这张桌子，吴先生就坐在这里。”画面中的吴羽策正巧在这时抬了一下头，脸容完整清晰地映在了镜头里。

“此后吴先生就一直和这位男士坐在这张桌子上，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书记员将视频调成四倍速播放，画面里吴羽策和那个男人确实都没有再动过窝，两人只是豪放地喝着酒，一面嘴唇翕动地说着话，气氛看起来相当热烈。

吴羽策深吸一口气，看了原告席一眼。李轩正低着头，表情漠然地盯着自己的手。很明显，这个画面他看都不想看一眼。

“直到凌晨两点半，吴先生才扶着这位男士，从酒吧离开。”视频的最后，吴羽策喊来侍应生结了账，在那男人身上摸了一遍后，搀着他走出了镜头拍摄范围。

“第二个视频，是二月十二日凌晨三点，吴先生和我的当事人所居住小区的监控录像。”书记员依言点开了第二个视频文件，屏幕中那男人的胳膊搭在吴羽策肩膀上，两人脚步踉跄地走到一栋小楼的一层住户门前，吴羽策摸出钥匙开了门，两人走了进去，视频结束。

法官沉默片刻，问道：“被告对原告示出的上述证据是否确认？”

方锐看了看吴羽策，后者无奈地点了点头，方锐于是说道：“确认。”

法官问道：“原告还有无其他证据出示，或是证人到庭作证？”

“有一名证人，恳请尊敬的审判长准许其出庭作证。”

“准许，传证人到庭。”

这下不仅方锐和吴羽策，连李轩都惊讶地抬起头看了江波涛一眼，江波涛依然是一脸镇定和煦的表情。审判庭的大门打开，一个长相挺精神清秀，身上隐隐透着股忧郁气质的男人走了进来，在证人席上站定。

“你你你干嘛！松手啊爷！肉都快给你拧掉了！”方锐胳膊上突然被吴羽策死死拧住，疼得他差点没当场昏厥。

“就是他！”吴羽策咬牙切齿地说。

“谁？”

“在我家吐一地那个！”

对面李轩显然也立刻就认出了这个人，脸上瞬间青筋暴起，表情变得极为狰狞。江波涛对他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此时法官已经开始询问：“证人，请问你的姓名？”

“张佳乐。”证人答道。

“请问你的性别、年龄和职业？”

“性别男，三十一岁，在本市百花歌舞团做舞台特效灯光师。”

“你与原告的关系？”

张佳乐看了看原告席上的李轩：“我不认识他。”

“你与被告的关系？”

张佳乐抖了抖：“我也不清楚，算是认识吧。我认得他，但是不知道他名字。”

李轩听到这里，目光变得有点疑惑起来。法官似乎也有相同的疑惑，他审慎地看了张佳乐一眼：“证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七十条，第一百零二条规定条规定，凡是知道案件真实情况的单位和个人，都有义务出庭作证。伪造，隐藏，毁灭证据或者做伪证的，要承担法律责任。证人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法官向江波涛示意：“原告代理人现在可以询问证人。”

“好的。”江波涛站起身来，“张先生，二零一五年二月十一日晚，您在做什么呢？”

“我在青森酒吧喝酒。”

“您确定吗？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我确定。”张佳乐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悲哀，“因为，那一天是我先生和我离婚的日子。”

众人都“啊”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同情。

“然后您就去酒吧了？”江波涛再次确认。

“是的，我想借酒浇愁。”

“您是一个人喝酒的吗，还是和别人一起？”

“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碰巧遇到别人，就一起喝了。”

“遇到的人物是谁呢？”

“就是被告。”张佳乐看着吴羽策。

“您在那一天之前，和被告吴先生见过面吗？”

“见过一次。”

“只见过一次，又是喝了酒，您确定在酒吧那晚没有认错人吗？”

“不会认错的。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我对他印象很深，在酒吧的那天晚上也是我先招呼的他。”张佳乐自信地说。

“您和吴先生上一次，也就是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年底吧，秋末冬初的某一天，具体几月几号我也记不清了。”张佳乐想了想，“反正是个周末，应该是周六，对，是周六。”

“那一天您是怎么和吴先生遇到的？可以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可以。”张佳乐回忆着，“那天我和我先生约好了要去泡温泉，去一个新开的温泉景区。我从家里过去，我先生从他公司过去，他就先到了，办好了入住手续在里面等我。我到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意外，我怎么都找不着我那张门票了，我就站在那个入口处干着急。我问检票的人能不能我现在重新买张票，他说不行，因为他们这边人气很火爆，所以为了让同时泡温泉的人不要太多，为了保证顾客体验，买票都是只能预约的，不能现场买。我一听这怎么办啊，在那边急得满头大汗。这个时候吴先生来了，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插话说他正好有一张多余的票可以给我。我心想太好了终于得救了，赶紧问他这张票多少钱，谁知他说反正这票也没法退，不用也是浪费，让我拿去用就行了，不要钱。我当然很感激。后来我们两个随便聊了几句才分开走的，我就去找我先生了。”

“听起来这确实是一段令人印象比较深刻的经历。”江波涛总结道。

“是的，印象深刻。”

“所以您再次见到吴先生的时候，也很容易地就认出他来了。”

“对，其实他长相本来就是比较让人过目不忘那种，更别说我还遇到过这么一件事，肯定认错不了的。”

“您那天在酒吧遇到了他，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我们就一起喝酒来着，说了很多胡话。后来……后来其实我记不清了，我醉得比较厉害。”张佳乐面露尴尬之色，“我迷迷糊糊地记得好像有人搬动我，我们坐了一段车，下了车外面夜风一吹挺凉的，我稍微清醒了点，但也只是稍微，后来的事就真的记不得了。”

“您是说，您对那个晚上后来的事全无印象了。”

“对。”

“您自己也完全不知道从您在酒吧喝醉以后发生了什么。”

“没错。”

“谢谢，我没有问题了。”江波涛在原告席上坐下。

“这是在暗示什么？”吴羽策气得牙痒痒，“明明他除了在我家吐了一地之外什么都没干！”

“你冷静，人确实是不记得那段时间的事了啊，有什么办法。”方锐扯了扯他的袖子，“看我的。”

法官这时问道：“被告是否需要向证人提问？”

“需要。”方锐站了起来，“张先生，您说您对二月十一日晚醉酒之后的事情全无记忆，那么第二天早上的事呢？您记得吗？”

“这个……”张佳乐的眼神左右漂移。

“请您回答，这很重要。”方锐坚持。

“好吧。”张佳乐妥协了，“第二天早上，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了。”

“几点醒的？还记得吗？”

“记得，早上七点多，不到七点半。”张佳乐深吸一口气，“当时我吓坏了。”

方锐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轩一眼，后者正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满脸都是那种短时间接受信息过多之后产生的特有的茫然。方锐继续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你懂的，我前一夜喝醉了，现在又在陌生的床上醒来，而且我还……光着身子。”张佳乐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自然会想到是不是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然后呢？您做了什么？”

“我看了看四周，还好，没有人，我衣服也都在房间里，我就赶紧穿好衣服，偷偷摸摸走了出来。那套房子是复式，一出卧室门就是楼梯，我悄悄下了楼，听见一楼好像有人在吵架，我心想太好了，那么闹肯定没人来注意我，我说不定可以偷偷溜走。然后看见我面前是个大阳台，而这套房子是在一楼，我就翻了阳台栏杆出去了。”张佳乐的脸有些痛苦地扭曲起来，“我知道我这事儿做得有点不厚道，但我实在是心虚啊，心想能跑就跑了，我不想跟不认识的人扯上关系。翻出阳台才跑了两步我就发现我遭报应了，我没穿鞋啊！但是总不能这会儿还回去拿吧，好在冬天袜子比较厚，脚不会被扎到，就是冻，我忍着冷往前跑，顺着路上标牌找小区门口，好在跑出小区就打到了出租车，我就上车回了家。”他一面说一面龇牙咧嘴，好像又回忆起了当时那种脚趾头都要冻掉的感觉。

“谢谢，我问完了。”方锐坐了下来。

法官问道：“证人，你方才的发言是否全部属实？”

张佳乐答道：“属实。”

“证人退庭。”法官宣布。张佳乐转身走了出去。

 

※

三月二十日下午，江波涛好不容易把那个情绪不稳的客户送走，正想办点自己的事，前台又一个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喂，江律师您有空吗？这边有一位张先生，说是先前和您联系过的，但是没有和您预约今天的面谈，您现在有时间和他谈吗？”

“哦，没事，我上一个委托人刚走，现在正好有空，请他进来我办公室吧。”江波涛挂上电话，喝了几口水，不一会儿办公室门上被叩了两下。

“请进。”江波涛说。于是门被打开，一个看样子三十岁开外的男人走了进来。

“张先生是吧？您好您好。”江波涛站起来绕到办公桌外面跟他握手。

（TBC）

看了一整个下午的中国法庭和庭审实录，为了写个八点档我也真是拼……

本集中出现的酒吧感谢@林忆忆忆忆忆 倾情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