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流星

第五集

毕竟是收工得晚了些，三人收拾好画具赶到食堂的时候窗口已经不剩什么菜了，只好将就着吃了一顿又贵又难吃的小炒。方锐很是过意不去，再三说晚上要请吴羽策和周泽楷喝两杯作为补偿。

“你俩泡吧的吧？可别说不去，学艺术的哪有不上酒吧的啊。就这么定了，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儿，待会儿咱们吃完饭散着步消消食儿就走过去了，刚好周五晚上放松放松，可千万别推辞，别跟我客气！”

吴羽策也是无奈，不过还真给方锐说对了，自从去年周泽楷生日那次之后，他们两个就养成了周五晚上一起去酒吧的习惯，他们俩都没什么拖延症，平时听课看书都认真，期末作品也早早就开始做，因此就算是在期末周也不太忙，今晚的酒吧之夜本就打算照常进行的，如今方锐执意要请他们，那也就是多了个人一起泡吧，还能省掉一小笔开销，这么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询问地看了一眼周泽楷。

周泽楷表示都可以。于是三人就一起走在了灯红酒绿的商业街上，朝着方锐信心满满的所谓“压箱底推荐”的店进发。然而到了店门口，吴羽策一看招牌，顿时再度产生了把方锐怒揍一顿的冲动——哪有人把认识第一天的人带来GAY吧的？！

更糟糕的是周泽楷看见青森酒吧四个大字还挺高兴：“我们也常来这家的呀！”他还觉得他们三个蛮有缘。

方锐一听，立马笑得十分兴奋与猥琐：“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俩也是，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你们还装呢，怕啥呀……嗷！！！”讲到最后吴羽策冷不其防地乘着天黑，神不知鬼不觉狠狠踩了他一脚，方锐敢怒不敢言，疼得脚趾都快断了，还特别机灵地在周泽楷看过来的时候爽朗地笑着，“没事，没事，我自己平地绊了一跤。”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周泽楷也没起疑，同情地冲他笑了笑眼神就转向了别处。方锐趁这个机会眼泪汪汪地质问吴羽策：“你干嘛？！”

“他不知道，你别瞎说。”吴羽策从牙缝里迸出字儿来回答他。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方锐疑惑。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吴羽策说。

方锐呆在原地愣了半晌：“卧槽你别逗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儿来这儿干嘛？不要告诉我你们只是来喝酒的。”

吴羽策一脸“就是这样，不行吗”的表情，方锐想笑又不敢，憋得肠子都快断了：“所以你们俩不是……？”

“我是。”吴羽策说。

方锐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我眼光准，至少你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那他呢？？”

“不知道，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真的。吴羽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像周泽楷这么典型的乖小孩。恋爱经验完全没有，一夜情在他认知中更是接近传说一样的存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到自己的性向。

方锐定了定神：“你可别告诉我你在玩什么暗恋上了同学但他是个直男所以只好伪装成好友接近他再悄无声息地慢慢把他掰弯这一套啊。”话刚说完就收到吴羽策一记眼刀，方锐立时瑟缩了一下，“好好好，我不说了。这样吧，咱们分头玩，我呢自己去找乐子，省得呆在你俩旁边吐槽欲爆棚憋得难受，你俩也免得被我骚扰，好吧？”

“算你有这个自觉，赶紧的。”吴羽策说。

“那拜拜啦，改天有空再联系！”方锐嬉皮笑脸地往人群里一钻，过不了多久就没影儿了。吴羽策往前赶了两步，去找在前边停下来等着他俩的周泽楷。

“没事，他遇到个熟人就先走了，今天还是我们两个。”他跟周泽楷解释说。周泽楷表示理解，两人于是一道穿过人群，在吧台旁熟悉的位置上坐下。平心而论，这家酒吧氛围还是挺稳重的，吧里没有舞场，也很少播放激情四射的舞曲，背景音乐多是舒缓风格，再加上老板很会镇场子，搭讪的人当然也比比皆是，但言行举止都比较节制，大家以心照不宣为主，露骨的行为很少，也因此才能让周泽楷呆了这么久还没发现。吴羽策倒也不是有意瞒他，但这种事情同样也没必要主动去说，顺其自然就是了。他想。

只是他没料到，这个自然来得这么快。

临近十一点时两人都喝得微醺，正是被酒精蒸腾得最舒适的那种状态，打算喝完面前这杯就差不多回去赶宿舍门禁了，这时一个男人却从背后靠了过来，直接把手放在了吴羽策肩上。吴羽策皱了皱眉，他很反感这种见面没说上两句话就猴急地进行身体接触的人，更别说现在连照面都还没打，回过身正要喝斥，看到这男人面孔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那男人见他愣神，笑道：“小美人儿，认出哥来了？想我了吧？”说着手掌在他肩头充满暗示意味地摩挲了两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放心吧，肯定没有我想你想的多。”

吴羽策还真的认得这个男人。他上大学后不久有个周五来这间酒吧遇见的这个人，两人看对眼了就去后面开了间房玩了一夜，这男的情趣不错，技术也好，那一回确实做得特别爽，因此给吴羽策留下的印象也挺深，再来一次也未尝不可。这会儿他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估计也就顺势调两句情再喝两杯就跟这个男的走了。可是……吴羽策看了一眼身旁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的周泽楷，不咸不淡地把这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了。

这男的倒是也很会识眼色，当即笑道：“哦，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你们慢聊，我就坐在那边。”说罢一指店内临街方向的一张空桌子，又把嘴唇附到吴羽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改变主意的话随时过来，哥整个晚上都为你留着呢。”

那男人最后挤了下眼睛就走了。吴羽策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向陷入了呆滞状态的周泽楷。自己的室友再单纯也终究不是傻子，这么直白明了的一幕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什么意思。当然吴羽策知道，自己只要随便找两句借口，把这事遮掩过去也并不难，而且周泽楷也一定会相信。但问题是，他不想那么做。

“没错，我是同性恋。”他迎着周泽楷的目光耸了耸肩。

周泽楷沉默了半晌，嘴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问出来，一脸烦恼地看着吴羽策。

“不是故意瞒你的，但也确实一直都觉得没必要特意跟你说。”吴羽策心情忽然放松了不少，开玩笑般轻轻拍了拍周泽楷放在吧台上的手背，“别害怕啊，又不会对你出手。”

“不是这个意思……”周泽楷苦恼地咬了咬嘴唇。

“难道是对同性恋有歧视？”吴羽策故意问道。周泽楷死命摇头。

“那就行了。所以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吗？”

周泽楷用力点了点头，吴羽策朝他张开手臂，周泽楷跳下高脚凳，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谢谢。”吴羽策揉了揉他的头发。

两人分开后，周泽楷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吴羽策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很是感动：“真的？”

“嗯。”周泽楷点点头。

“那你先走，我看着你出去。”吴羽策也确实挺久没发泄了想要放纵一下，想了想就决定不跟周泽楷客气，但还是不大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间酒吧。

周泽楷用眼神抗议“我不是小孩子”，吴羽策笑了起来，结过账跳下座位，在背后推了他一把：“走啊，送你到门口。”

※

吴羽策没有说谎，从那以后他跟周泽楷的生活的确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有时周五在酒吧他会跟某个来搭讪的男人暧昧地说上几句话，这个时候周泽楷就会很自觉地站起身来，被吴羽策目送着走出酒吧大门。除了在这样的日子里要一个人吹着夜风走回宿舍，令周泽楷有些不习惯之外，其他的都很好。

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吴羽策就从来没跟同一个人搭过两次话。第一次发现要带吴羽策走的男人跟上周那位不是同一个时，他还诧异地问过吴羽策。

“你男朋友呢？”他扯了扯吴羽策的袖子，悄悄地问道。

吴羽策冷不防听到这么一个问题也是全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周泽楷是什么意思，扑哧一声笑了：“那个不是。我从来就没交过什么男朋友啊。”

“那……”周泽楷偷眼望了望还站在一边等着吴羽策的男人。

“这个就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吴羽策直白地说道。周泽楷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他本来以为同性恋只不过是意味着跟性别相同的人谈恋爱，没想到室友这么奔放，给他带来的文化冲击着实有点大，一夜情先前对他来说确实是只存在于概念中的东西，自己是想都没想过。

吴羽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看着他一脸晕乎乎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不可爱。”周泽楷气鼓鼓地反驳道。吴羽策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走吧，送你出门。”

偏巧周泽楷这一天出门走了几步把iPod拿出来想要听歌，却发现耳机落在了酒吧里，只好折回去拿。在吧台上找到耳机的时候吴羽策早就跟人离开了，酒吧老板倒是跟他撞了个正着，逮住他就问：“怎么，吴哥今天又跟别人走啦？”

这个问题周泽楷自然不想多谈，当即含含糊糊颇为尴尬地嗯了一声，老板哪肯就此放过他：“要我说，吴哥也真是够过分的，你们俩这才没到一年吧，这么帅的男朋友居然就也过了新鲜劲儿放着不要了。”

周泽楷这才意识到老板误会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惊恐地解释道：“我们不是……”

“我知道你们不是分手啦，还一道亲亲热热来这里的嘛，但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自己跑去跟别人找乐子，还是很过分啊！”老板双手叉着腰，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不过没关系，难道单准他玩，就不许你玩了？我这里优质资源还是有不少的，介绍给你几个要不要？”

吧台旁边几个常客早就留意着这边说话，听到这里纷纷随声附和：“就是啊！他玩他的，咱们乐咱们的。”“他不要你，这儿这么多人排队等着要呢！”“帅哥我给你留个电话吧，随叫随到！”

“你们统统给我站边去，我说的是优质资源，哪轮得到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了，也不回家照照镜子！”老板一边骂，一边转过头笑吟吟地继续问周泽楷，“怎么样帅哥，要不要考虑一下啊？”那几个常客也全都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周泽楷赶紧退后了一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要！”

“唉，你们看看啊，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是人家帅哥自己不要。这么好看的长相还这么痴情，要是让我撞上啊，我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出家门了！吴哥真是不会珍惜。”老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

周泽楷再度试图解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唉，瞧这气话说得。不过你也别太难过啦。”老板收起了调笑的表情，满脸严肃，“照我看，吴哥跟别人都是随便玩玩的，和你才最认真。我和他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从没见他对哪个人像对你似的。而且，他跟别人玩一场的时间，还不如跟你在这里安安静静坐一晚上的时间长呢。所以啊，他的心肯定是在你身上的，你就放心吧。”

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论说什么都无益于澄清事实的周泽楷无奈地闭上了嘴，胡乱冲老板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出了酒吧。上海六月的夏夜依旧炎热，好在有晚风拂面，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凉爽。

周泽楷就在这微弱的凉意中踏着月光踱着步，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TBC）

最后一次打策周和周吴TAG了，下集开始双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