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流星

第八集

那一天稍晚的时候吴羽策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接起来电话那头却是李轩。解释说他刚睡醒想起昨晚的事，就赶紧向方锐要了吴羽策的手机号打电话来致谢加道歉。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昨天在酒吧酒钱还是你给的吧？”李轩的语气有些窘迫，“一共多少钱啊？我给你打到你银行账上去吧，或者找机会给你现金也行，看你怎么方便。”

吴羽策倒是全不在意：“不用给了，算我请你的。”

“那怎么行！”李轩的语气十分坚决，“酒吧消费不低的，昨晚让你花那么多时间精力照顾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能让你还破费那么多啊！”

“你给我的那花和蛋糕不是也不便宜吗，抵消了。”吴羽策说。

“那怎么能算啊！！”李轩抓狂，“这样吧，你要是实在不肯收钱，就让我请你吃顿饭，吃顿饭总行吧？给我个表达谢意的机会，成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吴羽策也没理由再拒绝，两人当即约好了时间地点。约定的那天，吴羽策准时到达了餐厅，但是左等右等等了半天李轩也没有来，上一条短信是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发的，告知吴羽策他走路过来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之后就再没有过音讯，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等了二十分钟之后吴羽策走出餐厅，在门口伫立了片刻，朝着李轩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这一程如果贪近道，就要走过一条比较僻静的路。这路原本的地理位置倒也不偏僻，只是因为这一年旁边在起工地，走这路的人就变得很少，外加一溜路灯还坏了，晚上这条路可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伸手不见五指，很是有些吓人，各种在这路上发生过打劫非礼之类恶性事件的传言也是层出不穷。冬日的天黑得很快，吴羽策从餐厅出发的时候天边还有些夕阳余晖，走到这条路时就基本上已经是彻底的黑夜了。而在路口隐隐听到黑暗中传来的叫骂声时，他也没有感到意外。

“操你妈，爷们儿找乐子要你来多管闲事！”

“这小子还挥拳头呢，想打是吧！老子陪你打！”

“揍死他！也别让那妞儿跑了！”

吴羽策快步走到近处，能看见一个人影正被四个混混打扮的小青年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虽然也时不时奋力挥出一两拳，但要打中那些施暴者们都困难，更别说造成反击效果了，到后来只能用胳膊盖住头脸，声嘶力竭地喊道：“跑啊！！！还呆在这里干嘛？！”

离那五个人不远的地方正是站着一个在瑟瑟发抖的姑娘，听见这人的喊话和那混混的言语终于是回过神来，转过身就想跑，但腿都在打颤又怎么可能跑得多快，没跑出几步就被一个从后头追过来的混混揪住了大衣帽子往后拖。姑娘被扼得喘不过气来，吓得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流，连救命都喊不出来了。就在这时脖子上的力道却忽然松了开来，姑娘往前踉跄了几步，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方才揪着自己的混混正捂住胳膊对着一个男生叫骂不已。那男生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往那另外四个人的方向跑去了，那混混愣了愣，也没再顾得上理会姑娘，大声喊骂着就跟在后头追了上去。

那另外三个混混听见动静，也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惊讶地看向这边，发现来人只有一个的时候也不以为意，污言秽语地骂着就迎了上来，两人挥拳揍他左右，还有一人抬脚踢向他下身。

“不要脸！”那男生冷哼了一声，伸开双掌一左一右地架住那两个混混的拳头，往外一分，两个混混都身不由己地向外踉跄了几步，那男生随即侧身避过迎面而来的一脚，趁那混混还没来得及收回脚，闪到他面前对着他胸口就是一记肘击，那混混刚踢出一脚，身体本就处在不平衡状态，胸口又挨了这一击，当即仰面朝后跌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男生跟着回过身来，又是分开双手制住了那两个再度从左右两侧向他袭击的混混，不过这回是锁住了他们的脖子，把他们头对着头狠狠一撞，两个混混顿时抱着头嚎叫着蹲了下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就发生在瞬息之间，三人倒下的时候，先前去抓那姑娘的混混才刚赶到现场，反倒成了受伤最轻的一个，见状顿时后退了几步发起抖来。吴羽策也懒得再去理他，往前走几步，伸出手把方才被围殴的那男生拉了起来，正是和他约好吃饭又迟到了半天的李轩。

“还好吗？”吴羽策皱着眉问他。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见李轩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鼻子底下和嘴唇旁边都有血，站起来的时候动作也不大顺畅，还有些跛着脚，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还好，嘶……”李轩一开口，被嘴角的伤扯得倒嘶了口凉气，“不好意思啊，说好吃饭的又放你鸽子，还这么丢脸……”

“说这些干什么。”吴羽策打断了他，“让人送你去医院吧，吃饭改天再说。”他瞟了站在几米开外的那姑娘一眼，心想发生这种事，不论那姑娘是本就和李轩同行的，还是被李轩撞见救下的，都该是由她送李轩去医院，接下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果然那姑娘慢慢地走了过来，低下头搓着衣角：“谢谢……如果没有你们两位，我……”

李轩打断了她的话头，生硬地答道：“不客气。”

那姑娘犹豫了片刻，对李轩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趟医院？”

“不用了。”李轩扭过头说，“你也看见了，这还有我朋友在呢。不麻烦你了。”

那姑娘居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松了口气：“那……那我走了。真的不要紧吧？”

“嗯。”李轩别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姑娘转向吴羽策，深深地鞠了一躬：“同学，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拜托……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吴羽策虽然有些莫名，看这诡异的气氛也早已察觉到当中有什么隐情，当即一口应承下来：“行。你以后也注意些，女孩子不要晚上一个人走这种路。”

“嗯，谢谢。”姑娘说道，“医疗费的话，我……”

李轩又一次打断了她：“不用，什么都不用你的。你赶快走吧。”

那姑娘叹了口气，又再三道过谢便走了。吴羽策听了方才的对话，心头已明白几分，看她走远，低声向李轩问道：“前女友？”

“嗯。”李轩说，“说实话，我恨死她了，不想再跟她发生半点牵扯。但是刚才路过看到……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吴羽策叹了口气：“那你也衡量一下自己实力啊，这么冲上去，人没救成，还差点把自己搭上。”

“当时哪想得到那么多啊，看到有人被欺负情况紧急，就不假思索冲上去了。”李轩挠了挠头，笑道，“幸好有你。”结果因为这一笑咧开了嘴又开始抽着嘴角嘶嘶喘气。

这时那几个混混也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跑又不大敢，纷纷偷眼觑着两人。吴羽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学点儿好的去。下次再让我撞见，别想就这么了事。”

几个混混如蒙大赦，立即相互搀扶着跑了。李轩崇拜地望着吴羽策：“你太牛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存在武林高手！你这一手功夫哪儿学来的？”

吴羽策轻笑一声：“从小家里逼着学的。我爸是武术教练。”

“太厉害了，跟演武打片似的。”李轩连连惊叹，“改天也教教我……嘶！”

“你先有耐性扎半年马步再说。”吴羽策搀住了他的胳膊笑道，“走吧。”

“去哪？”李轩一愣。

“医院啊。”吴羽策说，“你刚刚都在前女友面前把自己交托给我了，我能扔着你不管？”

李轩脸一红：“你懂的，我……我那么说不是为了摆脱她嘛，你没必要的。再说不就是磕磕碰碰的小伤吗，我觉得也不用上医院，我皮瓷实着呢。”

“拉倒吧，一瘸一拐的左脚都不敢沾地，打量我是瞎子呢。”吴羽策说，“你脚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李轩有点不好意思，“刚打架也没打到我脚啊，我想了想应该是我先前有一脚踢空了踹到垃圾桶上，被垃圾桶伤的吧……”

吴羽策噗嗤一笑：“那走吧，医院去。被劈了趾甲就麻烦了。”

“那校医院这么晚也关门了啊。”李轩还想抗拒。为了证明自己没事，甩开吴羽策的胳膊往前走了两步，结果左脚一着地就“哎哟”一声往旁边倒。

“行不行啊你。”吴羽策一把扶住他，“校医院关了上长海去呗。不过也得出了校门才能打车，你还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

“别别别！”李轩赶紧说，“能走能走，搭把手就成。”说着右臂搭上吴羽策的肩膀让他架住了，两人就这么跟着李轩的步调一步一挪，慢慢挪出了校门。

※

还真给吴羽策说中了，李轩身上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大碍，没断骨头也没伤着器官，青青紫紫的抹些药水就好，麻烦的是左脚，医生在他一片痛呼声中扒了他鞋袜，发现大拇趾的趾甲的确是给劈掉了大半片，血肉模糊的颇为吓人，当即上了药包上绷带，又指示他去打了个破伤风针，再上药房拿副拐杖和日常更换的药物绷带。前前后后的挂号拿药自然都是吴羽策代劳了，好在时间挺晚了，医院的急诊部外科也没什么人，奔走起来倒是轻松。最后缴完费拿了药回到大厅等候处，就看李轩手里拿着两罐巧克力牛奶，迎面递给他一罐。

“忙到现在还没吃晚饭饿了吧？不过这医院也没小卖部，自动贩卖机里也没吃的，只有这个还能将就垫垫肚子，先凑合一下吧。”李轩苦笑道。

吴羽策愣了愣，接过牛奶扭头看了看位于大厅对角处的贩卖机，对李轩这么个废了一只脚的伤员来说这点距离无疑算不上近：“你想买什么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还自己瘸着走来走去多不方便。”

“咳，反正我坐在这里也是闲着没事儿。”李轩摆了摆手，“喝吧。啊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企图用这两罐牛奶逃掉一顿饭啊，我改天还得再请你的，而且要请两顿，不对，三顿，一顿谢你的酒，一顿谢你救我，还有一顿谢你送我上医院。我天，预算好像有点紧，咱们一顿一顿慢慢来啊。”

“你先好利索再说吧。”虽然其实不饿，吴羽策还是笑着拧开了手里的瓶盖。

※

这一回之后两人算是熟络起来了，吴羽策本着把伤员照顾到底的精神，也每天都发条短信例行慰问，李轩回的不外乎是挺好的谢谢今天没那么疼了之类。这一天午后吴羽策又发了短信过来，大概因为是午饭的点儿，除了问候伤情之外他还多问了句吃了没。

李轩回道脚好多了饭还没吃。吴羽策自然是问食堂都关门了怎么还没吃饭。李轩终日躺在床上也是无聊，便打了不少字详细地回答道：“今天我们课很多，从上午一直连到下午，中间也就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室友自己吃饭都够呛，我就没好意思让他们帮我带，自己在宿舍吃点儿零食对付一下呗。”

过后吴羽策半天没回话，李轩也没放在心上，外头太阳暖融融的照进屋，啃了两根鱼肉肠后也是有点儿困，把床上桌板一收，钻进被窝合上眼正准备睡，宿舍门却是一声响动被打开了，李轩还以为是哪个室友忘带了东西回来拿，打了个哈欠正想朦朦胧胧打声招呼，一眼看到来人却惊得唰一下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他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不是说没吃饭吗，刚发短信那会儿我正好在吃，就给你打包了俩菜。”吴羽策把两个餐盒放在桌上。

“你，你这也太……”李轩又是惊讶又是感激，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那什么……多少钱啊？我这就给你。”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外掏钱包。

“下回吃饭一起给吧。”吴羽策轻轻一笑，“行了，那你吃，我先走了。”

“好好好，唉真是太谢谢你了。”李轩心想他估计接下来还有事，倒也不好留的。吴羽策点了点头就朝外走去，没想到走到门口刚要伸手开门，门却又吱呀一声从外边被打开了。

“师兄我来看你……卧槽吴羽策你怎么在这？！”方锐俩眼珠子瞪得直往外凸。

“哦，方锐吗？”李轩从床上探出半拉身子笑着跟他打招呼，“他是听说我没吃饭，给我送饭来的。唉，我受他照顾太多，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了。”

方锐转了转眼珠，揪住吴羽策低声问道：“你这是趁人家空窗期展开攻略了？”

“嘴巴放干净点儿，我说过我不玩直男。”吴羽策拍开他的手，同样低声说道，“照顾朋友而已。”

“你俩嘀嘀咕咕说啥呢？”李轩在屋里好奇地问道。

“没啥，没啥！”方锐大声笑道，“哎，策哥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急着走啥呀，再坐坐呗！咱仨聊会儿天。”

“不了，我就是顺道过来停一下上来一趟，周泽楷还跟楼底下等我呢。回见吧。”吴羽策头也不回地走了。

（TBC）

这集写得有点爽！

P.S. 走保研之路的时候因为踢到垃圾桶劈了脚趾甲是编剧的真实经历【。真的好痛啊！！！！！（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