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流星

第四十八集

好在江波涛就如先前计划的那样，买了比周泽楷爸妈晚两天的回程票，周泽楷搬完家，送走了爸妈，江波涛后脚就来了，一面帮他安顿新家，一面尽情跟他温存了两天。周泽楷将妈妈目前的态度详细跟他讲了，江波涛听了之后其实感觉不太妙，这就好比一个伤口，挑开了流出脓来虽然痛，疏通之后却能够慢慢愈合，实际上比不明不白地捂着要强。但一来怕惹周泽楷担心，二来也确实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周泽楷妈妈态度平常，总不能反来怂恿周泽楷和她大吵一架，因此也什么都没说，只和他商议好了往后就还是照常相处。一晃两天过去，江波涛也回国去了，周泽楷在新的城市安顿下来，入了职开始忙碌劳顿，工作之后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又到了年底，公司圣诞新年都有假，利用这个机会请年假十分划算，周泽楷自然就请了假，开始安排回国的事宜。

“飞机几点到上海呀？”跟家里说了回国的日期之后，他妈妈问道。

周泽楷也没多想，顺口答道：“下午六点。”

他妈妈欣然说道：“好好好，到时间我跟爸爸去机场接你哦。”

周泽楷一愣：“不用了吧……”

“怎么好不用啦，工作以后没寒暑假了，一年就回国这么几天，妈妈想早点见到你的呀。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下了飞机不要乱跑哦，爸爸妈妈就在接机口等你。”

周泽楷只得答了声“好”，挂上电话发了一会儿呆，心头逐渐弥漫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前两次回国父母都没来接，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则是他爸爸坚持的，他妈妈也答应了，后来也感叹过儿子是长大了，回家的确是用不着爸妈接了。因此这一回，江波涛本是要来机场接他的，为的就是趁这个机会两人可以多出一两个小时的独处时间，万没想到他妈妈却又变了卦，这下江波涛就来不成了。

这会是偶然的吗？真的只是因为妈妈一时兴起吗？她难道就想不到自己可能会借着这个时机去跟江波涛相处？她虽然明面上没有反对两人的交往，但如果这么一件事明摆在她眼前，她就不会想办法阻止吗？

周泽楷皱着眉，心里一点一点地沉重起来。他慢慢地敲着字，在QQ上给江波涛发消息。

“爸妈到时要来接……”

江波涛很快就回了话：“收到，那我到时就不去机场了，我们转天见吧。”

周泽楷发了个“快哭了”的自带表情，他觉得这张黄色小脸传达出的沮丧连自己心中感受到的十分之一都抵不上。

更糟糕的是，事情就像周泽楷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就此停止。回国后的第二天是个周末，他起了床洗漱吃饭过后，便满心欢喜地要出门去找江波涛。没想到换了衣服出房间来，却见他妈妈正端坐在客厅里看报，他正要往玄关处走，他妈妈就抬起了头。

“这身衣服是要出门对伐？到啥地方去啊？”

周泽楷心里一紧，含糊地答道：“见同学。”

“哦，见哪个同学？”他妈妈追问道。

周泽楷从小到大相熟的同学不多，每一个他妈妈都知道，想着若是说个在美国的同学，他妈妈不免生疑，还是说个大学同学为好。本来吴羽策是最合适的了，无奈他妈妈现在对吴羽策改了看法，如果说是去找他，他妈妈一定大不高兴，还是托到另外一个室友身上比较安全，这么想着，就脱口而出说道：“宋晓。”

“哦，小宋啊？那个家就在上海的大学室友对伐？”他妈妈问道，“有没有他手机号呀，告诉妈妈一下。”

到这地步，他妈妈的意图昭然若揭了。周泽楷不情愿地磨蹭着：“妈……”

“怎么了，妈妈又没有要怎么样，跟你同学问个好有啥不肯的？总不会是嫌妈妈丢人吧？要是不想妈妈给同学打电话，今天你就不要出门去了。”他妈妈把报纸往茶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拍。

周泽楷无法，只得掏出手机找到了宋晓的号码，亮给他妈妈看，他妈妈点了点头，把这串数字抄在报纸上，转头就开始拨座机上的数字盘，周泽楷把手机收回兜里，暗暗地摁了拨出键，接着咕哝了声“喝口水”就不疾不徐地往厨房走。

他妈妈正在拨号，见他不是往门外走，也没多在意，周泽楷直到脱离了她的视线，才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厨房，轻轻把门关上，心中狂跳，拿出手机，好在运气不错，屏幕上显示电话刚刚接通，宋晓正在那边“喂喂喂”，电话那端人声似乎颇为嘈杂。

“是我。”周泽楷低声说道。

宋晓顿了一顿：“小周？真的是你？你好像用的是你国内那个号诶，你回国了吗？”

周泽楷“嗯”了一声，语气急切地说：“我妈在给你打电话。”

“什么？”话题转变得太过突然，宋晓狠狠地愣了一下。

“先别问。”时间紧迫，周泽楷实在没空多做解释，“你说我今天跟你出去……拜托。”

“你这……卧槽，真的有电话打进来了，不会就是阿姨吧？你等等，先别挂。”宋晓说着，啪的一声把电话切了过去，周泽楷捏着手机提心吊胆地等着，手心都出了汗，心急如焚度秒如年，过了将近一分钟，宋晓才把电话切了回来。

“我跟她说了咱俩今天在徐家汇那边聚，中午晚上应该都在外面吃。”宋晓简洁地说道。

“谢谢。”周泽楷心中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好了，具体的以后再说吧。”宋晓催促道，“刚刚挂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见阿姨在那头喊你了。”

周泽楷侧耳一听，他妈妈的确是在外头叫他，赶紧又道了声谢便匆忙挂了电话走回客厅，他妈妈正叉着腰站在厅中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脸色和缓地开口说道：“去吧，晚上不要玩得太晚了。”

周泽楷如蒙大赦般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穿好鞋正要开门，他妈妈忽然又唤道：“等等。”

周泽楷疑惑地转过身，他妈妈走了过来说道：“跟同学玩了这一天也就差不多了哦。明天我们出发去厦门，看看你叔叔婶婶和爷爷奶奶，你出国这么多年都好长时间没见他们了，这次在叔叔家住到你走前一天再回来。”

周泽楷又惊又悲，他有个叔叔定居在厦门，爷爷奶奶也和他在一块儿生活，出国这些年回国时间太少，从没机会见到他们的确是不假，可他妈妈刻意挑在这个时间段，让他连在上海多呆一天都不成，怎么看都是为了刻意杜绝他和江波涛接触。然而既是去看望爷爷奶奶，总不能拒绝，他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心中难过，神情委顿不已。

周泽楷妈妈看了当然难免于心不忍，但想到这是为了儿子的未来，心肠又坚硬如铁，伸出手替他理了理大衣的领子，柔声说道：“楷楷乖，妈妈都是为了你好，知不知道？今天就跟同学玩得开心些，好伐？”

周泽楷也不答话，良久，才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转身开门出去了。

※

宋晓在一个环境颇为优美安静的小区门口把车泊好，从副驾驶座上拎出一个长条包裹下了车。没走两步，就看到路边有辆出租车停下，从车上抱着个箱子下来的，赫然正是个熟人。

“哟，方锐大大！”宋晓叫道。

方锐抬眼看见他很是惊喜：“宋晓大大，这么巧！你自己开车来的啊？”

“是啊。”宋晓说。

方锐嘀咕道：“自己有车就是好，像我这穷光蛋打个车都心疼得要死。李轩和吴羽策住的这地儿是不错，就是太郊区了，像今天这样抱着个大件东西不方便坐地铁的，那出租车简直烧的不是油，是我的血啊！”

“得了吧你。”宋晓笑道，“你们大律师做起案子来不都是十万二十万的进账吗？你现在都升格成律师了，打上几个案子，哎，别说车了，连房子都不在话下，我看你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我靠，你可别埋汰我了，你那都是从电视上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跟实际情况一点也不符。”方锐叫苦道，“像我这种遇不上有钱金主的，不赔钱我就不错了。哎算了不说这个，他俩这回乔迁之喜，你送的啥？”

宋晓亮了亮怀里的东西：“买了一把宝剑，要不是因为管制刀具不能上地铁我也不会开车来了。你呢？”

方锐抬了抬手上的箱子，示意对方自己看，宋晓低头一瞧，一台XBOX360，外加一台KINECT。

宋晓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方锐叫道：“干嘛？干嘛？什么眼神这是！我是怕他们两个办的这PARTY太无聊了，才特意准备了这么一套聚会神器，好让大家有点玩头。我这可不是瞎操心，你说哪有正常人在大早上十点开PARTY的？”

宋晓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其实有点道理，但嘴上还是要替前室友辩护：“大家都工作了啊，不像以前年轻作息不规律，晚上玩通宵也无所谓了，娱乐活动当然放在白天比较合理。”

“我靠，你个上班才半年的人不要在这里装老头子好吗！”方锐吐槽。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闹，很快到了李轩和吴羽策的新居门口，家门正半掩着，屋里隐约传出一阵阵喧闹声，看来有不少客人已经到了，两人加快脚步走进客厅，果然厅里一群男女正把李轩围在中间高声欢笑。

“哟，方锐大大，宋晓大大！”李轩眼尖，越过人群一眼望见了他们两个，连忙走上前来迎接，“辛苦你们两位了！抱的这么大箱玩意儿是啥啊？可别说是送的礼，太不好意思收了。”

“没啥，聚会上用来玩的，顺道就送你们了，千万别客气。”方锐笑嘻嘻地说道，“哎，这么多帅哥美女好热闹啊！李先生不给我们引荐一下？”

“这不正要介绍呢吗，不要急。”李轩笑道。言罢果然将两边一一介绍了，原来那一大拨人都是他在律所的同事，一帮人互相打过招呼问过好，也就各自随意闹开了。两个姑娘向李轩笑问道：“李大律师，江律师今天怎么没有来啊？你们两个不是关系最好的嘛？”

“咳，我也很纳闷啊，再三邀了他了，他一口咬定说有万分要紧的事，就是来不了，我也没办法啊，他都这么说了，总不好强他的。”李轩答道。

“什么要紧事，你没问问啊？”两个姑娘好奇地问道。

“我能没问过嘛？但人家一个劲打太极，死活不说，我有什么办法。”李轩一脸郁闷，“你们不知道，江波涛这人真是讨厌得很，他不想说的事，要撬开他的口当真是比登天还难。”

这时旁边一个青年探了头过来笑道：“两位女士，你们该不会是对他有想法吧？为防你们没看出，我事先友情提醒一下，江律师这人可妥妥的是个GAY啊。”

两个姑娘听了这话倒没什么反应，李轩却是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他不是直的？！”

这下三个人都十分惊诧地望着他，那青年无语了半天，方才说道：“李轩大大你不是吧，你自己都跟男人结了婚的，人家是弯是直这么明显的事你看不出啊？你怎么敏锐度还不如人家俩姑娘。”

李轩当然不好说因为自己先前其实是个直男，当即笑了两句就把话题岔开了，方锐和宋晓在一边将这段对话全数收在耳里，却是找到了别的关注点，方锐嘴里嘟囔着说道：“江波涛……江波涛……我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宋晓心里就直接是五味杂陈了，心想不是吧我了个大草世界还真小，眼见方锐苦苦思索，怕他当真想了起来，便打断了他思路道：“先别想这个了，咱们先去找吴羽策吧。”

方锐点头称是，两人穿过客厅寻觅了一番，最终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切水果摆盘的吴羽策，方锐目瞪口呆：“我去啊！我是眼花了还是在做梦，你怎么当真这么有女主人风范。”

吴羽策也不答话，只是手腕一晃，转了一转手里的水果刀，挽出一道刀花，刀面折射出的亮光直直照到方锐眼睛里，方锐立马闭上嘴不吭声了。

吴羽策这才刷刷两下切完最后一个橙子，摘下身上的围裙，跟宋晓点了点头：“来啦。”

宋晓笑着招呼了一声，方锐悲愤不已地大叫道：“我靠，这么赤果果地无视我！”

吴羽策耸了耸肩：“反正就算无视你，你也会自己找存在感的，倒是给我个有视你的理由。”他端起两个果盘走出厨房，方锐跟在他身后问道：“人还没来齐吧？还有谁要来啊？”

“唔，还有李轩的几个同学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吴羽策把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退后两步端详了几眼。

方锐呆了一下：“那这么说，今天来这么多人，也就我们两个是你认识的？”

“对啊，怎么了？”吴羽策反问道。

“这……你不觉得你和李轩的亲友数量有点太不平衡了吗？”方锐说。

吴羽策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熟人在上海的也就你们几个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泽楷也不在国内，他都多少年没回过国了。”说着叹了一口气。

方锐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其实我本来应该算是李轩那边的，但看你这么可怜，我还是来当你的亲友好了，省得你这边这么寒酸，不要太感谢我哦！”

吴羽策明显不能理解他的用意，用一种“你有病啊”的眼光瞅着他，不过嘴里总算是姑且应付道：“随你便吧。”

“我给你们带了台X360和KINECT，你看装哪儿好？”方锐喜滋滋地说，“对了，我考虑周全，连软件也顺带买好了，当中有一盘是跳舞的，待会儿你可必须得来献舞一曲！”

吴羽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个我不懂，你自己折腾去。”说罢就返身回进厨房里去了。这边方锐果然拉着宋晓到客厅里拆封安装自己带来的礼物。两人忙活设置一通，把线都插好之后打开了电视，顿时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这群人都不宅，有的人连XBOX360都没见过，更别说是KINECT了，都觉得十分新鲜，待到方锐演示了一下用语音和手臂动作选择菜单指令，众人更是啧啧称奇。宋晓从方锐带的一堆光盘里翻出一张舞蹈中心2，装了碟进去，方锐果然选了一支大家比较耳熟能详的曲子热舞起来，甩胳膊动腿的好不热闹，一曲结束，众人的情绪都相当高涨。

“来来来再来一首啊！我一个人跳没意思的，这个游戏能双人玩，有没有人一起啊？”方锐举着手臂高叫道，“宋晓大大来一发嘛！要不要咱俩来个贴面热舞。”

宋晓笑斥道：“这儿这么多美女，谁跟你贴啊，你还是另谋高就吧。”众人笑了一通，一个苗条妹子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和方锐并肩而立开始跳舞，这时宋晓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扫了一眼屏幕，顿时大吃一惊，面色一变，快步走到一个安静些的角落，这才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对对对，我是宋晓啊。……哦，阿姨好！……是的，我今天约了小周出来玩啊。……咳，也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见了在一块儿聚一聚。……嗯，可能晚饭也在外面吃吧，其实是因为我家亲戚有个孩子也想出国，我就想找小周请教请教，可能花的时间会比较久，真的不好意思，麻烦他了。……在徐家汇那一块……哎，好的好的，您别客气。那，阿姨再见！”

宋晓在屏幕上按了个键，再度把手机放到耳边。

“我跟她说了咱俩今天在徐家汇那边聚，中午晚上应该都在外面吃。……好了，具体的以后再说吧。刚刚挂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见阿姨在那头喊你了。”

宋晓挂上电话，慢慢踱回了人群中，脸上有些沉思的表情，还透着几分隐隐的担忧。

“怎么了？”这时方锐第二曲也已经跳完，出了一身汗，下来把位子让给了别人，见宋晓打完电话，立刻就凑了过来，“你这脸色不大对啊，刚刚那通电话谁打的？”

“一位故人。”宋晓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道。

（TBC）

注：KINECT，是微软于2010年发售的一套应用于XBOX系列主机的体感设备（不支持XBOX，初始只应用于XBOX 360，XBOX ONE发售后亦与KINECT兼容），特点是通过摄像头进行人体全身的动作捕捉，由此使得全身化的细腻体感操作成为可能，舞蹈类游戏的发展便是因为KINECT的出世而产生了里程碑式的飞跃。同时KINECT也内置了麦克风，可以进行语音识别，因此搭载了KINECT的XBOX主机是不需要手柄操作的（除非要游玩使用手柄操作的游戏），玩家只要对着KINECT说话，或是左右上下挥动手臂，就可以在菜单上进行移动和选择。因此KINECT发行时一句著名的宣传语便是“你的身体就是你的手柄”！

KINECT这个东西不如三大游戏主机出名，感觉不关注家用机游戏界的大家可能不知道，因此在这里特别科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