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流星

第四十九集

“所以……过了今天，我就见不到你了？”江波涛的动作顿了一顿，正在倒酒的手僵在高脚杯上空。

“对不起……”周泽楷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根本就不敢看他的眼睛。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江波涛撇下酒瓶，急急地从对面的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周泽楷身边坐下，轻轻地拥住了他的肩膀，“小周……没事的。”

他这种平静温柔的语调却并没怎么安抚到周泽楷，反倒令周泽楷莫名地加倍沮丧了起来。

“……你不难过吗？”他趴在江波涛肩头，小声地问道。

江波涛愣了一下，苦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不难过？”他抚着周泽楷的头发，声音终于不自觉地有些发颤，“但是……没有办法啊。”

周泽楷心里一抽，也自觉失言，牢牢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这的确是毫无办法的事，不能拒绝妈妈的要求，让江波涛跟去厦门更是异想天开，唯一能做的只有面对好不容易回国却又要跟男朋友异地这个残忍的事实，而这么令人伤心的事，却连一个可以怪罪的对象都没有——妈妈总是那么和颜悦色，对他就如同往常一样和蔼疼爱，他又怎么忍心怪她？

正是因为这样，无力感深深地泛满了全身，令四肢和心脏变得比铅还沉。周泽楷茫然地侧过头，一口咬上了江波涛的脖子。这一口带着委屈，其实咬得有些狠了，但江波涛却没有动，只是搂住周泽楷的腰，把他抱得更加紧了。他们相处的时间如此宝贵，任何周泽楷带给他的东西都是值得珍惜的。

“想开一点嘛。”他吻着周泽楷的头发，柔声说道，“又不是一年都见不到了。等我今年请了年假，还能去美国看你呢，你想我什么时候去呀？春天，夏天，还是秋天？到了冬天，你就又快回来了。”

周泽楷动了动身子，闷声说道：“都好。”

也都不好。不论在哪个季节享受到了对方的陪伴，都意味着另外三个季节的寂寞。

江波涛摸着他的脸颊，周泽楷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来，两人缓慢无比地接了个绵长的吻。一吻结束，江波涛舔着周泽楷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我们不吃了，结账走人，好不好？”

周泽楷“嗯？”了一声。江波涛接着说道：“回我家去……我想要你。”

半年分离就只能得来这么一天相聚，他心里的欲望暗沉沉的，一点也不想牵着周泽楷在街上饭馆里晃，只想把他关在谁也看不见的房间里，跟他肌肤相贴，一直纠缠到天黑天亮。

周泽楷刷的一下站起了身，顺道把江波涛也拽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走。”

※

两人一路飞奔回家，进了门便默契地分头行动，三两下把窗帘全数拉上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拥吻到了一起，这一番抵死缠绵，昏天黑地，浑然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瞥见窗帘缝中透进的那一丝光线不再那么光亮，才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情事过后两人都有些懒洋洋的，就躺在床上十指相缠，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对方的头发，沉默着也很享受。过了半晌，江波涛才开口问道：“晚饭要回家吃么？”

周泽楷摇摇头：“不用。”

江波涛欣然道：“那……我们出去吃，吃完我跟你一起坐地铁回去，把你送到地铁站？”

周泽楷又摇摇头：“在家里吃。”他现在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想要争分夺秒地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为了表决心，这就跳下床，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光着脚啪嗒啪嗒跑去厨房找吃的。

“等等啊！”江波涛也连忙胡乱抓了件衣服穿上，在他背后跟了过去。周泽楷很快就把冰箱橱柜都检视了一遍，除了一大包方便面，没找到任何能加工成饭菜的东西。转头看着江波涛，江波涛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我才说去外面吃的嘛。”

“吃泡面。”周泽楷当机立断地决定了，抓过手边的电热壶就去水龙头底下装水，江波涛咋了咋舌，也就随着他去了。周泽楷把水装满烧上之后，才猛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瞪着江波涛：“你就吃泡面？”

“我工作忙啊，没时间自己做饭。”江波涛辩解道。

周泽楷撇了撇嘴，一脸不信服的表情。他在美国工作也不轻松，但只要有时间，还是坚持自己料理些简单的食物，冰箱橱柜里决不至于这么空空如也，没想到江波涛为人细心体贴，自己吃起饭来却这么随便，当即有些气愤地使劲戳他：“你就是懒。”

江波涛被他戳得有点儿痒，笑了两声抓住他的手：“嗯，我是大懒蛋，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这么勤快，我还会变得更懒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了几句，再度接起吻来。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又是分离已久，尽管做了一下午，但这么衣服要穿不穿地磨蹭在一块儿，还是激起了些欲望，正在犹豫是先吃泡面还是后吃泡面，是在厨房做还是回床上做，江波涛身上披的那件外套口袋里却响起了铃声，周泽楷愣了愣，伸手到那兜里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一看屏幕，一个未知号码，犹豫片刻接了起来，被对面的说话声吓了一跳。

“喂，小周吗？”宋晓的声音劈头从话筒里传了过来，“不好了，有紧急情况啊！刚才阿姨打电话到我这来，问我们是不是还在一块儿，要我把手机给你让你听电话。”

周泽楷的心脏登时漏跳了一拍：“那……”

“我当机立断，假装听不清她说话，喂喂喂了几声，也没挂电话就直接把手机电池给拔了，这样的话阿姨那边应该提示说是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造成我在一个信号不好的地方的假象。”宋晓说，“我现在是借了别人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觉得你还是现在就动身回家比较好，我待会儿挂了电话就把电池装上给阿姨回拨过去，跟她说我们俩分开了，我现在刚上地铁，这样只要你赶快回去，阿姨应该不会起疑心的。你觉得怎么样？”

“好。”周泽楷感激不已。

“那就这样吧，我马上就去打电话，你自己多小心。”宋晓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周泽楷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握在掌中怔了片刻，江波涛方才在旁边把他们两个的对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已经把一堆衣服都从卧室抱了出来，轻轻拉了他一把：“快穿衣服吧，之前不是说在徐家汇吃饭的吗？那儿离你家不远，咱们得赶紧了，下楼打辆车吧。”

周泽楷抿着嘴，以几乎微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穿好了衣服，那边江波涛也已经穿戴整齐，两人又互相整理了一下头发衣领，确认外表全无异样之后，便拉着手飞奔到楼下打车。好在江波涛家离周泽楷家也不算远，开车差不多二十分钟的事，为求保险，并没让出租车直接开到小区门口，而是停在了地铁站附近。车停下之后，周泽楷恋恋不舍地掰着江波涛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就要开车门下车，江波涛急忙问道：“你去美国前一天从厦门回来对吧？几点到上海？”

周泽楷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下午六点。”

江波涛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去吧，路上小心。”

他看着周泽楷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马路转角处，才吩咐司机开上了回程的路。

※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要和男朋友分开，这趟厦门之行还是挺愉快的。周泽楷叔叔家就住在海边，风景十分宜人，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跟周泽楷许久未见了，忽然迎来他们一家三口，都很是兴奋热情，对周泽楷尤其着意照顾。这么一来，周泽楷当然不好整天蔫蔫的，一半是因为长辈盛情难却，一半也是为了不想被他妈妈看出端倪，住在厦门这些天，他是竭力表现出一副开朗乐观的样子。他妈妈见他这副模样也很是满意，头两天还问他些若有似无的问题，后来大概是放了心，便连问也不问了。

返回上海时已经是十天后的黄昏，回到家里连行李都不用拆，就可以直接开始整理第二天的行囊了。周泽楷想着临别前跟江波涛竟然连一面都见不到，不由得又闷闷不乐起来，收拾完东西推说要早睡，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灯也都熄了，坐在黑暗中直发呆。

忽然间手机屏幕亮了，低头一看，是江波涛的短信：“你到家没有？在自己房间里吗？”

周泽楷回说在的。立刻，江波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周，一个人在房间里吗？要不要朝窗外看看？”

周泽楷有些惊讶地依言走到窗边，往外一望，顿时瞪大了眼睛，拉开窗户把头探了出去，冲着路灯底下一个人影使劲挥手。

“我好像看见你了。”江波涛在电话里带着笑意说，“不过太黑了看不清楚呀，给我点盏灯好不好？”

周泽楷有些为难，若是开大灯，怕引起他妈妈怀疑，开小灯呢，又好像不够亮堂，没什么效果，思量片刻，有了主意，将书桌上台灯电源插到离窗口最近的插口上，手持着台灯的底座，直接连灯带小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现在呢？”他低声问道。

“看到啦。”江波涛说，“你这样简直就像是手里打着个灯笼呢。”

周泽楷“嗯”了一声，就着路灯的灯光，他可以隐隐约约地知道，江波涛一定也像自己注视着他那样，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几层楼的距离，贪婪地凝望着对方不甚清晰的面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能从电话里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良久，江波涛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走之前能这么看你一眼，真好。”

周泽楷有些赌气地说道：“不好。”光是看看哪里够呢？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江波涛说，“咱们这样也挺浪漫的嘛，这种经历可不是随便哪对情侣都能有的。你想，等到我们每天每天都能在一起的那个时候，再记起现在的事，那该有多快乐。到那时……我们能多出多少宝贵的回忆啊？”

周泽楷鼻子发酸，轻声呢喃道：“只要我们在一起……”

“就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江波涛坚定地说道。

※

“江大大，我听说你要在十一的时候休年假，该不会是真的吧？”李轩紧张地问道。

江波涛挑了挑眉毛：“是真的。国庆假期加上年假，我要休半个月呢。”

李轩有气无力地哀嚎一声，瘫倒在桌面上，显然是连抱怨的劲头都没有了。江波涛好笑地问：“怎么了？这么一副颓废的样儿，看上去可不像是光被工作搞的，你这么着也不是两三天了。”

“咳。”李轩胡乱挥了挥手，无精打采地说，“没啥，家长里短的无聊小事儿。”

“跟那谁吵架啦？”江波涛敏锐地问道。

李轩被说中心事，苦水就不由自主地滔滔倒了出来：“可不是吗？我们最近……唉，我也不知怎么搞的。他那个作息实在太不规律了，每天工作到快天亮才睡觉，下午快吃晚饭了才起床，这尼玛过的简直是标准的美国时间啊！这么着损害身体健康不说，也搞得我们俩连交流的时间都没有，我每天回家饭都没法和他一块儿吃，跟他说话他也总是因为在忙工作，爱答不理的。”

“你不跟他提一提啊？”江波涛问。

“提了啊，我能不提吗！要不你以为我们俩这架怎么吵起来的。”李轩苦笑着耸了耸肩，“反正他就是死活不肯改呗，有时候我死皮赖脸死缠烂打，什么招儿都用上了，好不容易赚得他答应，第二天正常作息，哎，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马上就又回去了！我跟他为这个吵了也不止一两次了，吵急了你猜他说什么：我怎么作息是我自己工作上的事，跟你无关，用不着你来管！——卧槽，你说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江波涛倒了杯茶推到他手边笑道：“来来来，先喝口茶消消气。”

李轩长叹一声，端起茶杯三两口喝了，茶水温度适中，味道清苦，一杯下肚还真觉得火气被镇下去不少，他沉默片刻，幽幽地开口说道：“唉，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再怎么吵啊抱怨啊都没有用，吴羽策这人，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更改不了，这事再吵几次，吵到我没力气吵了肯定还是我妥协。我能怎么样啊？说好了不论生老病苦都要跟他相守一生的，只能全盘接受呗。我就是……唉，心里有点儿累得慌。你知道，去年下半年忙着买房买车跑装修的，工作又忙，整个人累成狗，但那个时候虽然累，却特别的幸福，总想着等搬了新家就好了，到时该多开心啊。可是现在，家是搬了，房子大了，车也有了，再没什么可奢望的了，却多出这一堆烦心事……关键吧，去年那会儿累是累，但是心里有盼头，活得特充足，现在我又能盼啥去呢……”

李轩说着说着，语气里满是疲惫，眼里弥漫上深深的迷茫。江波涛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问你个问题啊。你们当初跟家里摊牌的时候，是一帆风顺的吗？父母没反对吗？”

李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爸妈差点没打断我的腿。”

“后来他们怎么同意的？”江波涛微笑着问道。

“后来啊……也没什么，总之就是死缠烂打呗，外加各种机缘巧合，爸妈就松口了。”李轩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嘴角扬起了一抹甜蜜的笑容，“我到现在都记得我们俩站在家门口，我妈突然说，小吴啊，下次有空还来家里吃饭吧……”

“那就是了。”江波涛语声轻柔地说道，“吵架啊妥协啊，烦是烦，不过婚姻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你想想当时付出过多少辛苦，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跟人这么鸡毛蒜皮地相守一辈子？再回头看看现在的生活，难道你觉得不值得拿当时的那些辛苦去换？”

李轩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严肃地说道：“你说得对。”

（TBC）

看到大家都在求今天不虐江周……但是现在我这边才十一月十号哈，明天才是波涛大大的生日！所以这集还是先ry（。不过也挺温馨挺治愈的不觉得吗！！！

从宋晓大大拔手机电池这个动作可知宋晓大大用的一定不是爱疯。这种时候爱疯内置电池就傻逼了吧！（看到没有！不许再有人说我写的是苹果软文了！！）

P.S. 明天完结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