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流星

放个旧文。

写给壮壮。

这篇的目标是尝试写出不那么强抢民女的，好好谈起恋爱的叶蓝。所以蓝河的心情乃至整个故事都会显得比较少女风格（前后有什么逻辑关系……），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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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蓝河最近心比较乱。

公会里几个相熟到能聊聊生活的亲友都以为他是在为三次元副本烦心，因为蓝河虽然领着蓝溪阁的工资做着职业玩家的活儿，却并不像他们那样可以心无旁骛地一心扑在工作上，他的另一个社会身份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当然就还需要为唾手可得的本科文凭挣扎奋斗一番。

蓝河是进入大学之后不久被公会邀请来做全职工作的，现在他大五了，确切地说，是大五点五了。

学校对课堂出勤管理得很松，这给了蓝河尽情摸鱼打游戏的机会，可尽管如此，每次的期末还是要拼命的，为了让这段时间过得温和一点，蓝河早早就主动申请了延期毕业一年。好歹是早早就有了足够赚钱养活自己的工作，父母虽然皱了皱眉却终究也没怎么反对。

然而蓝河还是没能按照预定的时间毕业，他阴沟里翻船挂在了几门不起眼的科目上，那几门科目是……思想品德修养教育、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

为了这样几门课，蓝河不得不迈入了大五点五的门槛。刷出成绩的时候他简直欲哭无泪得只想一头在键盘上磕死，几个好友经过分析一致认为他遭遇这等悲剧的原因，是考试前一天他一时兴起去现场看了有张佳乐出场的比赛。

管他是因为什么，悲剧已经酿成。这整个半年蓝河都过得格外烦躁。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非常讨厌——不如说是害怕——发生在计划轨道之外的事情。蓝河喜欢一小段一小段地安排好可见未来之内的大致生活，然后驾驶着人生的小船快乐地奔向前方的小码头，每一次安全的进港靠岸都会令他特别满足，而每当有海浪把船扑出既定的航道，他就一边使劲扳着舵，一边在甲板上骨碌碌地打滚，不安，发呆。

大五点五当然是一波惊涛骇浪，可是蓝河觉得，在那之前，他已经有三年都没正常靠过岸了，从他在某个冬日深夜一口气向某个人点出了18条好友申请开始。

 

他们相遇的头一年是大神在人间的日子，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充斥着那段时间的似乎只有劳累和惊吓，但蓝河总是能隐隐约约地忆起得知君莫笑真实身份时的那份惊喜，好像在古老的单机RPG里开启了一个七彩斑斓镶着珍珠钻石的大宝箱一样。——原来大神也可以离自己这么近。

就在好友栏里触手可及的距离，上线下线看得清清楚楚，发消息过去就会得到回应，死皮赖脸地讨价还价或是挖墙角，除了技术帅得有点过头，跟任何一个精明的老玩家没有什么两样。

有一阵，蓝河真心怀着诚挚的期待，觉得能跟这个人成为朋友。

后来……他们认识的第二年，那人组起了自己的战队，在铺天盖地的骂声中打起了挑战赛。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兴欣要杀进联盟是白日做梦天方夜谭，蓝河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内心深处总有一角在摇摇欲坠，在梦里轻声细语地说着奇迹说不定会发生——因为那个人正在一步一步地踩着台阶回到他原来的世界——他不属于这里。

遇见他之后的第三年，看完总决赛的蓝河注视着站在冠军领奖台上笑容飞扬的他，心想大神果然就是应该高高地站在天上的。

在人间走过一遭，也终究要回去。

蓝河掸了掸舵盘上的尘土，把甲板擦得锃亮，鼓足劲扬满帆向前开去。

他也要跟那个人一样前行，只不过不在同一条路上。

 

然后他又遇到了细小的浪花。

 

第十赛季结束之后各大公会又过了一个惨淡的夏天。叶修实在是太勤奋，一整个夏休期他都在野图BOSS的战场上奋斗，一天也没落下，作息也毫无大神的矜持范儿，直接导致各公会的暑期报表简直可以用颗粒无收来形容。第十一赛季开赛的时候会长大人们都狠狠地松了口气，有种叶大妖怪终于被荣耀联盟大仙的宝葫芦给收回去了的感觉。

可是这次，宝葫芦却好像没把妖气吸干净。

赛季开始后叶修还是时不时地在网游里蹦跶，虽说带来的压力肯定比不上夏休期的全勤，但这种地鼠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个泡的节奏实在是烦人得很，非常不利于公会精英团队的心理健康。众会长都在心里琢磨，这人堂堂一个队长，在战队里难道就没事儿干了吗？也没见别的哪家选手像他这么闲的。

春易老曾经想让蓝河去问问他，蓝河虽然拒绝得很果断，却还是在一次混战后，发现有个不伦不类的马甲号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时，忍不住往那边多走了两步。

“哟，小蓝，好久不见了啊。”叶修倒是还隔着一段距离就欢快地招呼起来。

“什么好久不见啊。”蓝河咬牙切齿地吐槽，“我们可是几乎天天都能看见你。”就算战场上没遇见也能在击杀野图BOSS的世界消息里看见。

“哎呀，没办法，哥太显眼了。”叶修说，“不过我可是好久没看见你了。”

他把那个“你”字咬得很重，蓝河的心脏不明原因地跟着那个咬音错跳了几拍，键盘上的手指一抖，蓝桥春雪就在原地抽搐起来。

“咳，小蓝你没事吧？”那个马甲号凑得近了些。

“没事！”蓝河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你最近到底怎么会这么有闲啊？天天晃网游里来。”

他听到小小的“咔嚓”一声，似是打火机点上火的响动，然后叶修声音有点模糊地说：“战队的工作也要渐渐放开手留给年轻人去做了嘛。”

接着他们又聊了一阵。具体聊了什么蓝河已经记不清了，不外乎就是副本BOSS材料之类，叶修好像还传授了他两个高端实用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技巧。不过自始至终都没像往常那样死缠烂打地挖他跳槽或者要他开双号打理兴欣公会。

后来几次的相遇里，这个话题也没有被提起。

蓝河理智上感到很欣慰，他少生了很多气，也不用再背负良心的负担对蓝溪阁心怀愧疚，可是又觉得有点不太适应。每当那种莫名的，俗称为“落寞”的感情袭上心头时，蓝河就想咬死自己。

蓝河就这样在令人焦躁的作业考试、公会灰暗的工作报表以及怪异的心情陪伴下，度过了心如乱码的三个多月。

所以，有一天他从教务处办了一场手续回来，经过挂着“学生心理健康与咨询”牌子的办公室时，没再像一般的男生那样不屑一顾地说笑着从门前经过，而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接待他的是个挺年轻的姑娘，自我介绍说是本校心理系的在读博士，在这里实习。蓝河本来觉得跟这种可以算是师姐一样的人物谈那些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有些怪怪的，打算敷衍一下就一走了之，可是聊了几句之后才发现专业人士确实不一样，几分钟后，本来就没怎么设防的蓝河已经把自己的发声回路直接架在心坎上了。

有个很厉害又很欠揍的人，总是用离奇的要求把他骚扰得不胜其烦，现在这种骚扰停止了，他却并没那么高兴……

零零碎碎地叙述完之后，蓝河回顾梳理了一下整件事的逻辑，顿时恨不得自抽一巴掌：这听着怎么就活脱脱像是个抖M的故事呢？！

实习生把椅子拉近了些，直视着他的双眼，说：“你大概有轻微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呃……啊？”

“咱们来想想解决的办法……比方说，你可以给自己规定一项任务，每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就罗列一遍他的缺点，反复回忆他做过的让你讨厌的事情，如果不小心觉得他好了，就惩罚自己一下。你爱吃肉吗？”

“嗯？……爱吃啊。”思维如此跳脱的问题让蓝河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姑娘点点头：“那如果想到了这个人的好处或者不小心觉得他不错，就罚自己吃饭的时候少吃一块肉。这样慢慢地让自己习惯只去想他讨人厌的地方，建立起这个习惯之后，自然就不会老是想到他了，因为每个人的意识都会排斥思考真正令自己不快的事物啊。”

蓝河觉得这个办法好像有点厉害的样子，当即欣然地接受了。

站起来跟对方道谢告别的时候，荣耀账号卡不小心从口袋里滑了出来，那姑娘于是惊喜地说：“你也打荣耀啊？难得这么有缘，回去好友加一个怎么样？”

蓝河记下了她的ID，在回去的路上就开始认真实施起她提供的治疗方案。

他每天都能无比顺利地完成任务。

可他还是吃了一个月的素。

吃斋吃到第三十天的时候，蓝河放下青菜米饭叹了口气。

他终于是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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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叙述一下我把蓝河写成延毕生的原因……

其实是因为突然特别想写写蓝河三次元的事儿，又觉得他像是个大学生，就很想写他为毕业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

可是故事发生在第十一赛季，蓝河这时才毕业的话，他跟叶神相遇时年纪也有点太小了。难道要说他延毕？

大致有个这样的想法，还没决定好的时候我去了趟厕所（是时作者身处学校里的一家咖啡馆内），去厕所的路上听到有一桌人在高声谈笑着说，他们班有个姓蓝的人又延毕了……

……作者觉得这是天意！（滚）

 

 

02

作为一个大公会的核心高玩，这样说或许会显得有点凄惨，但蓝河粉了荣耀这么多年，还从未在现场观看过全明星周末这场荣耀圈的顶级盛事。刚开始是没经济条件，后来工资足够支付来回机票和住宿钱了，却又没了时间：公会在全明星赛时不放假，虽说请个三天假也没什么，但蓝河是个负责任的好会长，也就一直没有走开。更重要的是，全明星举办的时间，是学校快要放寒假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一大波期末考试正在逼近。一学期上不到十堂课的蓝河当然不敢在这时候冲去外地见偶像分心。

所以，当知道这是一届难得在蓝河居住的城市举办的全明星时，春易老早早就给了蓝河三天假，让他痛快玩玩散散心。

“反正你今年要考的科目也不难。”春易老说，“公会里要去看全明星的人你也可以组织一下。”

这一年的全明星主办方不是蓝雨，因此找一个人来负责牵头凝聚起零散的粉丝就变得十分重要了，这样才能更好地给自家战队造势嘛。虽然全明星不是什么很计较胜负的赛事，但豪门战队的粉丝团也不能声势太小削了面子。

蓝河义不容辞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提前几天就在公会频道刷起了公告，通知今年来现场看全明星的公会成员可以找他蓝桥春雪报到。最后聚起来的人也有浩浩荡荡一帮，都是蓝溪阁的荣耀粉，熟络起来几乎根本不需要时间，全明星第一天散场之后众人开往KTV闹了个通宵，痛快非常。蓝河挤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里，也觉得温暖快乐。

发现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情之后他一度心虚得连那个人在报纸杂志网页上的照片都不敢看，过了十来天才好一些。来会场之前他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是将要在现实中面对那个活生生的对象，幸好坐在观众席里之后他发现情况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那人在远远的舞台上，连轮廓都有些模糊，效果还不如访谈照片震撼呢。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有这么长。

蓝河跟一堆公会里的兄弟喝得醉醺醺，天明时才回到家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第二天入场之前出了点小波折。提早到达会场的众人也无事可做，就在场馆周边的店里乱逛，结果有个人和店老板起了点纠纷，还因为两人普通话都不太好越吵越大，逐渐引来三三两两的围观，最后还是蓝河赶到解决，口干舌燥地跟那老板交涉了许久才罢休。

赔礼道歉后领着兄弟走人时蓝河感受到了扎在背上的视线，下意识地回头扫了一眼，往他们这方向望的人实在不少，蓝河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漫不经心地想道，角落里那一男一女戴的墨镜可真大。

这也就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很快就被他忘记了。

 

“刚刚那个人，声音有点耳熟啊，应该在哪听过。”戴着墨镜的唐柔皱着眉努力回想。

“嗯。”戴着墨镜的叶修说道。

“熟人？”唐柔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呵呵，你猜。”叶修说。

“又是猜啊……”唐柔嘀咕。那人的身份倒是也挺好确认的，一身蓝雨的粉丝长袖T恤，背的双肩包上还嘀里嘟噜挂着一大串夜雨声烦的各色造型挂件，一看就知道是蓝雨加黄少天的忠实粉丝。这么一个人当然应该是在蓝溪阁里，再加上叶修又认识他，把蓝溪阁的高手名单翻一翻应该就能有眉目了。不过这种事情向来不在唐柔感兴趣的范围之内，她在脑子里随便推理了一会儿，也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全明星第二天的赛事是选手和观众的互动，蓝河的一帮哥们儿从开场起就绷着劲儿挺起胸膛，坐得笔直盼着哪位大神叫到或是滚动屏抽到自己的座位号，好像这样就能提高一点中奖概率似的，蓝河看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虽然黄少天上来互动的那一轮他也把腰板和脖子挺直了好多好多，就差没站起来了。

但好运果然不是那么容易降临的，转眼间互动小游戏就到了最后一轮，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有些失望又加倍狂热的神情，蓝河却尽量压矮了身子。因为他听到司仪大声宣布：“下面这一轮，我们由请兴欣战队的叶修大神来为我们抽选出四名幸运观众！”

蓝河恨不得在几乎能把屋顶掀翻的欢呼声浪中把自己在座椅上缩成团。

靠，别这么窝囊好吗！他在心里骂自己，腰杆挺直点又能怎么样，全场那么多人难道就能抽到你了，怕成这样是胆小还是自作多情啊，出息！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端正坐姿赶紧把那四个号码听完了事。台上，司仪已经开始发问。

“那么叶修大神准备用什么方式来抽出这一次的幸运观众呢？”

“先报个数吧！”叶修说，“B区。”

B区的所有观众都心跳加快地伸长了脖子。

“14排。”

跟蓝河坐在一排的几个哥们儿低吼了一声，兴奋地相互搭住了肩膀。

“21号。”

“啊——！！！”当事人还没表示，旁边的人已经激动得跳起来了，使劲拽着蓝河把他往外推，“蓝桥，是你啊！！！！！！你小子怎么这么好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去啊！好好给哥们儿长把脸！！！”

“我……”蓝河只觉得那一声把他的脑子炸成了无数的细小碎片，他张开嘴，也不知道自己想跟朋友们说些什么，好在也没人顾得上听，还没处理好脑内的爆炸事故，蓝河就发现自己已经伴随着一路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站在了台上。

那个人就站在旁边，一伸手就够得到。

要冷静，要冷静。蓝河深呼吸了数次，暗暗地对自己说道。这只是巧合，他根本不认识我，只要不自露马脚就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所以，司仪过来招呼他的时候，蓝河一脸平静地说：“抱歉，满级的号我今天没带出来，可以请你们提供一个账号给我吗？”

司仪当然不可能不答应，又随便寒暄了两句之后就把宝贵的互动时间留给了叶修。

“你好你好。”叶修过来跟蓝河握手。

“大神好。”蓝河想把声音扭曲伪装一下的，可是开了口才发现他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本来的声音是什么样了，只好尽量压低了音量模模糊糊地回答道。

结果就听到叶修用比他更低的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在他耳边响如炸雷的话。

“怎么不用蓝桥春雪啊？欺负我认不出你是吧。”

蓝河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刷”地白了，不，大概是绿的，也不对，或许是紫的，或者，果然应该是猪肝色吧？

他最庆幸的是舞台上的灯光很强很亮，在这么耀眼的光照下别人一定看不出他脸上发生了多么生动的变化。

然后更尴尬的事就来了。

这个手握得……好像太久了点吧？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蓝河的错觉。

这握手的时间着实长得有些离谱了，一开始没人会把这么一次普通的握手放在眼里，握手时间稍长一点时也无人在意，大家只当这是一次分外热情的互动，可是后来……pilipili的直播放送窗口上已经被无数“怎么回事卡了吗”“怎么握着手就没动静了”“pili又渣了吧”“怒掐服务器出帖”的弹幕占据了。

蓝河觉得时间都停顿了，世界仿佛在一点一点地褪去颜色和声音，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一个特别真实的梦里来到了全明星会场又站到了台上，其实真正的自己还躺在床上不安稳地睡着，不然怎么完全感知不到其他事物了呢？只有手掌上的触感如此真实，他低着头呆呆地望着覆盖在自己手心的那五根漂亮手指，好看得要命，被它们触碰着的地方越来越热，隐隐地烧了起来。烫手。

他出汗了。

蓝河想，如果这不是梦，那么他应该结束这个握手了。他试着把手往外面抽了抽，没动静。怎样快速地终结一次握手呢？毫无疑问，是直接把对方的手甩开。可是假如这是现实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奋力一甩大神的手……好像也太……那个啥了点吧？

司仪的耳机里传出了导播的怒吼：“你是怎么回事，那俩人握个手那么久你就在那干看着，你等着我插播广告是吧？！”

司仪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不是他没意识，而是这件事实在诡异得有点超出正常人的认知，搞得司仪也目瞪口呆地掉线了，没见pilipili上铺天盖地的弹幕都是在质疑网站的服务器质量，根本没人认为这两人是真握了这么长时间的手吗。

“呃，这位热心观众……”司仪上前来分说，“好不容易见到偶像，这个激动的心情大家当然是很理解，不过我们也要留点机会给别的观众是不是？好啦现在就先请松开手吧，以后我们运气好还有机会的！”

蓝河花了五秒钟理解了司仪的意思，这一刻他真想直接气晕在台上。

特别是叶修很自然地松开了手，转而拍着他的肩膀说“谢谢支持”，司仪还在旁边一唱一和地搭着玩笑话“哎哟这朋友也挺有意思的，看你穿着蓝雨的T恤，没想到却是叶修大神的脑残粉啊，咱们的少天心都要碎喽”的时候。

 

 

03

另外三个幸运座位号很快就被选了出来，三人依次上台，自我介绍，向大神问好，全程都很平淡，司仪松了口气，总算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唯一有点意外的是其中两个人竟然相互认识，当场就在台上来了一出惊喜的认亲记。

叶修站在离蓝河一个手掌宽的地方，听到那两人表示自己是铁杆微草粉的时候冲着蓝河一笑：“你惨了，待会儿上了场你一定很嘲讽。”

“你滚蛋！”蓝河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骂。

“你考虑考虑呗，要是被揍得撑不住了可以来找我。”

“……”蓝河把头扭一边去了，短短的两句对话之后他好像又找回了昔日在第十区跟君莫笑相处时的那种纠结感，不气死人不罢休。

靠，谁会撑不住啊！蓝河愤愤地想，其实还用得着叶修说，整天在公会里摸爬滚打的蓝河对于各家粉丝之间的争斗可比叶修敏感得多，那两个微草粉一自报家门蓝河就知道今天这场比赛怕是没法太平收场了。就算待会儿要用的不是大号蓝桥春雪，自己身上穿的这一身蓝雨T恤也妥妥地能招来足够的仇恨度。但是……两个普通玩家而已，他堂堂蓝溪阁五大高手，难道还招架不过吗？！那么多兄弟还在台下眼巴巴地看着呢，怎么能折了面子！

蓝河心里突然就燃起一股傲气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窜。叶修倒也没再跟他说什么，司仪递了话筒过来，他就欢快地跟其他幸运玩家打招呼去了。

很快，灯光暗下，游戏开始。

 

全息投影在舞台上映下了一条宽阔清澈的潺潺河水，河面上不等距地漂着众多浮木，八个角色就齐齐地站在河流源头的岸边待机。

这一轮的项目是水上跳桩，顾名思义，就是比赛谁能踩着那些木桩最先前进到终点。比赛跑难一点却又比跳高简单很多，在平面上跳木桩当然比跳那些凌空的踏板容易，而且由于这河的水流并不太湍急，即使不小心掉了下去也可以游泳前行，总体来说，是个即使是当年刚在第十区出道的罗辑也能顺利完成的项目。

不过要是大家能和和气气跑到底，也就不是全明星周末的赛场了，即使选手和玩家愿意，观众也不会答应。

发令枪响后众人先装模作样规规矩矩跳了几个桩子，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相互捣乱。蓝河毫不意外地被那两个微草粉盯上，一次正跳在半空中就收到了数串子弹招待。空中又哪有什么躲避的办法，头两串蓝河中了个结结实实，角色身上泛着血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落了下来，幸亏运气好没落到水里，浮木的面积又还容得下一个受身操作，蓝河受身之后拔剑一个格挡，把剩下的子弹尽数挡下，接着拔刀斩的剑光就甩了过去。

逃跑？开什么玩笑！蓝河从一开始就没产生过这个念头，蓝溪阁的哥们儿都在观众席上聚精会神地给自己加油呢，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不还手就被两个中草堂的人打得抱头鼠窜……蓝河拉不下这个脸。何况只是两个普通玩家而已，蓝河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只是发愁在这种水上地图里，要近神枪手的身似乎有点困难。

可是几轮交手过后他就发现自己错了，那个神枪手非但不是菜鸟，甚至还不是一般的老手，仗着装备比蓝河用的那个主办方账号要好，竟是没让蓝河占到多少便宜。蓝河又定睛看了看他的ID，还真觉得有点眼熟——日，能让他觉得眼熟，那得是中草堂精英团的级别了啊？！

蓝河没来得及想太多，这一次的技能交换过后他和神枪手却是双双击中了对方，两人都被吹飞到了水里，神枪手抓着最近的浮木就爬了上去。蓝河……蓝河也想爬上去的，可是他泪流满面地发现这暂时好像只能成为一个构思。

原来那另一个微草粉是个召唤师，之前神枪手跟蓝河交手时他就在一旁猥琐地搓着宝宝，这时三只宠物都已经被顺利地召了出来，那召唤师乐呵呵地把它们往蓝河周围的木桩上一丢，就气定神闲地召唤起了第四只。

蓝河就这么被三只召唤兽挡着，眼看着绝无办法打断站在自己攻击范围之外的召唤师咏唱，神枪手爬到木桩上之后又开始接连不断的射击骚扰，蓝河气得直吐血，更让他抓狂的是，那第四个普通玩家本来跟两边都没干涉，纯粹是个打酱油的，然而也不知他脑子回路怎么长的，一看这边打了起来，他居然没有趁机自顾自赶路，而是跑了过来欢乐地跟那两人一道享受以多欺少的乐趣。蓝河就这么被压在水里欲哭无泪地扑腾，多少好事儿怎么都让他在今晚给撞见了啊？！

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蓝河权衡了片刻，果断放弃了爬上木桩的打算，就算真能设法爬上去，也不过是很快就又被打下水来重复一遍当前的惨剧，毫无意义，不如先想办法脱离这种被围殴的被动局面，才有可能找到转机。

蓝河于是转过身就在水里拼命往前游去，那三个人又哪可能放过他，召唤师连忙操纵着宝宝和神枪手一同跟上，那个打酱油的脱线玩家是个魔道学者，此时跨着扫把就往水里扔了个熔岩烧瓶，蓝河奋力地在咕嘟咕嘟被烧得冒出蒸汽的水域里游着，一面恍惚地想，这情景好像略眼熟哇？

没错，三年前自己在第十区的千波湖畔被一队中草堂的人围攻的时候，不也是这个展开吗？！蓝河顿时哽咽了，三年前他就是顶着车前子一个熔岩烧瓶煮出来的开水死命游去找君莫笑，现在这又是要游到哪里去？难道真的要重演一遍历史，像叶修刚刚在台上说的那样？

靠，没出息！能不能长点儿脸啊！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蓝河就狠狠在心里自扇了一巴掌。但他同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视角往远处一看——

三个职业选手追在君莫笑身后打得正欢。

蓝河无语。

 

这时的电视直播里，解说也在很惊讶地说着：“哎哟，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啊！现在场上的局面是三位职业选手都在追着叶修打，这并不奇怪，叶修散人职业的多种移动技能和他强大的实力都决定了他会是冠军的最有力竞争者，三名选手决定先联手除掉这个最大的障碍，也是不错的作战选择，何况我们都知道叶修这名选手在吸引仇恨值这件事上一直比较……咳，天赋异禀。不过有意思的是现在场上的四名普通玩家也形成了三打一的局面，跟前方的职业选手阵容可谓是相映成辉，这种情形可就令人大跌眼镜了啊！至少全明星办了这么多年，在我印象中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你说的没错。”嘉宾适时地插话道，“但这次的玩家阵容确实比较特殊，我想细心的观众们此前也一定注意到了，场上有两名玩家是微草的忠实粉丝，并且还相互认识。而现在被围攻的这名玩家呢，虽然他粉的单人选手似乎就是叶修大神，可从他身上穿的蓝雨T恤来看，想必他也是蓝雨的死忠粉，因此率先吸引到其他玩家的攻击也就不足为奇了。我们看看这两位同时被三打一的难兄难弟能不能找到扭转局面的机会。”

“您说的是……啊！这边君莫笑开了个机械旋翼飞走了。”

 

君莫笑的确是千机伞一个变形，就突突突地飞跑了，其实这也没什么，散人在联盟参赛了一年半，他那些移动手段职业选手们哪会料想不到，用出这么个技能还不至于引起那三个选手的惊奇。

可是君莫笑这一飞，竟不是往前移动，而是往起点的方向飞了回去，而且飞得还相当远。那三名选手就留在原地面面相觑，要追过去吗？他们又不是霸图的人，跟叶修还真不至于深仇大恨到即使倒退也要追过去揍一顿才痛快，现在这样的状况，与其继续追着叶修打，还是自己往前多跑跑比较实在吧？

这么想着，三人就迈动了脚步继续跳着浮木前进起来，当然，一边跳一边打成一团也是必不可少的节奏。

 

君莫笑这边，收了机械旋翼后又几个起落，转眼就到了蓝河他们附近，四个普通玩家都是瞠目结舌，大神放弃了跟职业选手的竞争，跑到他们这边是想做什么？！

然而还没等叶修有所行动，那个酱油玩家就率先再一次展现出了他的脱线脑回路：他欢脱地骑着扫把冲上去，主动攻击起了君莫笑……

这下连解说都目瞪口呆：“这位玩家……真是……有个性啊。”

嘉宾倒是更淡定一点：“各人都有不同的追求嘛，这位玩家可能就是见到大神心里激动，极度渴望跟偶像PK一场吧。”

不管这一挑战是出于什么原因，被大神凌虐秒杀都是个命定的事实。见此情景，蓝河跟中草堂的两名玩家都是松了一口气，前者是因为好歹围攻他的人少了一个，压力减轻不少；后者则是认为大神料理掉那颗不知好歹的小虾米就肯定不会再来管他们，因此两人加紧步伐继续跟蓝河玩着跑跑跑追追追。

然后君莫笑果然一眨眼就把脱线的那位清出了场，再然后……中草堂的两位眼睁睁地看着君莫笑冲到身边，千机伞哗哗往他们身上招呼，泪流满面了。

他们招谁惹谁了啊？！

 

04

蓝河也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之中。职业选手，尤其是大神级的职业选手不去参加职业档次的竞争反而跑来欺负普通玩家，这明显是超出任何一个正常人认知范围的事。

虽说这尊大神别说当年在第十区，就是现在也在神之领域毫不手软毫无愧疚地欺压着他们这些普通玩家……但那毕竟是因为网游里赚材料抢BOSS关乎到战队的生存发展，现在这可是在比赛啊？！跑来这里捣乱到底是图啥？！

两个微草粉虽然立刻就丧失了斗志却并没放弃希望，召唤师努力用宠物堵了堵路就想跟神枪手分头逃跑，显然两人都准确判断出在大神面前逃跑就是胜利。只是……两个人实在太不够看，连牺牲一人拖延一点时间的战略都没法实施。

更何况蓝河也不是死人，在君莫笑一个圆舞棍把召唤师甩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就猛然结束了愣神，也上前收拾起来，虽然以叶修的效率，多他一个帮手也节省不了多少时间，但毕竟少一秒是一秒嘛。蓝河一边近乎机械地出着技能一边恍惚了，明明是在跟人打，为什么这感觉好像练级时接过了一只怪？

碧波浮沉之间蓝河仿佛又看见了千波湖的粼粼水光，君莫笑说：别怕，多坚持一会儿，我很快就赶到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毫无压力的赛场，不用思考公会利益，不用计较胜负得失，不用在走每一步之前都预先计算好往后十步的勾心斗角，在这里他可以毫无负担地跟君莫笑联手，或者说，去依靠他。这样的环境或许以后都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蓝河不敢再想下去了，这种感觉如此的好，他怕自己会上瘾。

一共也就是半分钟多一点的功夫，君莫笑送走了神枪手，又来跟蓝河一起做掉了召唤师。蓝河的脑子有点空白，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明知那只是个虚拟角色，却居然不敢看君莫笑的眼睛，偶尔瞥到君莫笑空洞的眼神，他就会产生正在被那个人注视的感觉，好像他可以透过君莫笑的双眼看穿自己似的；可是那究竟会是怎样的目光，蓝河却猜不透——那人总是淡淡地掠过一眼便能说破自己的心事，但他的世界他永远也不可能懂。

究竟为什么……要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啊。

挫败感不听话地从蓝河心里涌了出来。召唤师即将倒下的时候蓝河停止攻击，操纵着角色湿淋淋地爬上了附近的木桩，而后君莫笑头上挂起一个“先走了”的文字泡，就飙起飞枪蜻蜓点水一般飞到前面去了。

 

接下来的赛程再也没有出什么差池。蓝河中规中矩地往前赶路，在玩家群中出类拔萃的跳跃技术倒也引来了解说两句称赞。那三名职业选手一直边打边前进，却是并没把抽空去虐了一把菜的叶修甩下多少，此刻很快被他赶上，局面立时又演变成了以三对一为基本格调的四人混战，然而叶修毕竟技高一筹，最终不出意料地拿下冠军。而蓝河大概也是因为今晚走的霉运实在太多，人品终于大爆发，竟被他趁着混乱的局面第二个冲过了终点线。事后蓝河自己也非常迷茫，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亚军呢？！

总之，比赛就这么打打杀杀地在一团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但是司仪可一点也不欢乐，这种神展开的比赛，颁奖的时候要他怎么采访串词啊？“请问叶修大神，您虐了三个普通玩家之后心情如何”？“请问你对于被叶修大神虐杀有什么感想”？司仪在脑内模拟了一下这样的采访场面，顿时不寒而栗，这他妈的连他自己都想抽自己好吗？最后司仪决定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就让它自生自灭成叶修的黑历史好了。

 

随后颁奖的气氛却出乎意料的和谐，那个脱线的玩家非但没有任何不满，还兴高采烈地发言说道：“虽然没有拿到名次，但我玩得非常开心，还得到了千载难逢的跟大神较量的机会，我觉得我在这场比赛中充分表现出了重在参与的竞技精神。”随后表示叶修是他在荣耀职业圈的十大本命之一（排名不分先后），以此为由多讨要到了一个签名之后就快乐地蹦下台去了。

接着那两位微草粉的纪念品却是由另外一名职业选手颁发的，显然是司仪为了台上的和谐气氛临时做出的机智变动，两人也颇有风度，脸色还算正常，随便说了几句话也就下去了。

压轴的是普通玩家中唯一得到了奖项的蓝河，司仪对这位“蓝雨粉兼叶修脑残粉”印象深刻得很，此时一看是他拿到了亚军，颁奖的还是叶修，立即顺嘴调侃了几句，蓝河有心想表白自己粉的明明是黄少天，奈何司仪说了半天就是不给他话筒。最后叶修拿过奖品和奖杯递到他手里时，司仪才意犹未尽地拿着话筒走了过来，可惜蓝河终究也没能碰着它——

叶修把奖杯塞给他后，就顺势把他胳膊往自己怀里一带一拉，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蓝河的大脑当机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处理不了如此超高像素的图像。他被叶修拍了拍背，脑袋以不算舒服的姿势搭在叶修的肩膀上，嘴唇惊惧地抖动着，他感到自己像一条缺氧的鱼。

司仪也极度惊恐地望着这幅光景，他怕这两人拥抱起来也抱个没完，会像握手一样卡掉pilipili的服务器，好在这次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时都能一个冲锋上去拉开他们。

司仪担心的事最终还是没发生，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好像明星给予自己支持者的那种拥抱，一瞬间就分开了，叶修还再次友好地握了握蓝河的手。

蓝河抱着奖杯和奖品麻木地走下了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魂儿飘去哪了。

 

回到座位上的蓝河受到了兄弟们的夹道欢迎，众人哪能想到他竟然能战胜三个职业选手，都是乐翻了天，唯一遗憾的就是他怎么就忘带了大号的账号卡，不然他们蓝溪阁该有多威风哪。

余下的项目都是平淡非常，再也没爆出什么精彩场面。直到结束时众人满心惦记着的都只有找个地方敬翻他们第十区分会长大人三百杯，散场的灯光一亮就开始吆喝，蓝河推说自己肚子不太舒服，要他们先去订好的地方等着，他到时会自己过去。

尽管惋惜，可周末晚上的娱乐场馆都火得很，商家为预订保留的时间十分的短，要是不及早过去地方肯定就没了。众人只好依依不舍地叮嘱了蓝河几句，就闹哄哄地走掉了。蓝河望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这帮兄弟对他的重视当然是没得说，不过这种热闹的场面少他一个也不很显眼。

 

观众席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蓝河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留下来又是要做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呆着，最好是四处走一走，疏散自己混乱的思维。

于是他便心神不定地在场馆里乱逛起来，那只被叶修握过的手，还有后背上被叶修碰触过的地方，到现在温度都还高得吓人。蓝河努力对自己说，他这么做怎么可能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在网游里调戏人的延伸罢了。可是下一秒他又忍不住想，在网游里调戏公会可都是能赚到现实利益的，那人绝不会做没意义的事，蓝河跟他打了这么久交道，十分确信这一点。但……用握手这种方式调戏人，究竟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蓝河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狠狠给自己敲了一记爆栗：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握个手而已，为这种事胡思乱想的自己，真是蠢毙了。

想到这里蓝河终于是觉得脑子稍微清楚了一点，他开始寻觅出口打算去跟兄弟们会合，随即他发现，自己漫无目标地乱逛了这么久，终于是不出意料地迷路了。无奈，只能循着路标慢慢摸索。

在一个路口停下确认方向时，蓝河瞥见那条没打灯光的通道在黑暗中蓦地跳出一点红光。有人？他疑惑着往那边走了两步，要是能遇见个认路的人就好了。

那点光闪了一闪，散发出了熟悉的气味。蓝河猛然停下了脚步，直觉告诉他那个味道背后蕴藏的意义太危险了，他想跑。

然后灯亮了。

“哟，这么巧？”叶修靠在墙壁上笑着招呼道。嘴里叼着的香烟才刚刚点燃，脸上有点惊讶的表情大概不是装的。

蓝河觉得狭路相逢这个成语一定是专门用来形容今天晚上的自己。

 

05

本章有私设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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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啊？没跟你那些朋友一起？”叶修懒洋洋地吐出一串烟圈。

蓝河卡壳了一会儿，不管是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跟朋友一起来的”还是诚实地回答“我心烦意乱所以到处转转”还是冷酷地甩头说“不关你事”似乎都显得很傻。于是他拼命想象着这并不是他蓝河在现实中遇见了叶修，而只是他操纵着蓝桥春雪在一张体育馆地图里遇到了君莫笑，然后在眼前脑补出一个对话框，尽量平静地把自己想说的话打了进去：

“大神你呢？怎么没跟战队的人在一块儿？”

“我落在后头抽根烟，顺带躲躲记者。”叶修说。

不是已经开始在公众前露面了吗，怎么还要躲记者？蓝河疑惑着，刚要张口问，肚子却抢在嘴巴之前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音量并不很大，可是在这条静谧的走道里也足够对面的人听个清清楚楚了。

直到脸一路烧红到脖子耳朵根儿，蓝河这才想起来他们一帮人今天为了早些入场先前都没吃晚饭，计划着散场之后再好好饱餐一顿，肠胃从中午一直空到现在的确是该发出抗议了，但是……怎么就偏偏选在这种好时候呢？！要不是叶修还在对面看着，蓝河真想转过身去泪流满面地挠烂旁边的墙。

叶修笑了笑，把烟摁在旁边的灭烟板上扔进垃圾桶，说：“走吧。”

“去……去哪？”蓝河僵硬地问。

“带你出去啊，你不是迷路了？”叶修理所当然地反问。

“你就认识路？”蓝河一脸怀疑。

叶修用特别无奈的表情看着他：“高手，这里是我主场。”

“……”蓝河简直想一头在墙上撞死。这次全明星的主办方是兴欣战队，他脑子是烧得有多糊涂才能连这都忘了还问出这种刷新自我智商下限的问题啊？！

“走吧走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想要自我毁灭的倾向，叶修赶紧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往外带，“顺便去吃顿夜宵呗，我也饿了，这边出去右拐两步巷子里有家烤串不错。”

“等等等等！”蓝河大叫，“吃什么夜宵啊？我跟朋友约好了要去找他们的！”

“哦，那你跟他们说说。”

“靠，凭什么啊，不干！”

“要不你把电话给我，我来跟他们说说？”

“……”

“怕什么，难得有机会跟我吃饭，你朋友都不是小心眼，肯定会谅解的。——我说你也多少拿出点能跟大神共进夜宵的高兴劲儿啊？别这么没精打采的。”

“……你滚吧。”已然饿得头晕眼花的蓝河有气无力地说。

 

蓝河还是掏出手机给几个最为亲近的朋友发了短信说自己会再晚些过去。叶修带着他熟门熟路地穿过萧山体育馆里长长短短的通道路口，两人从一扇不起眼的侧门钻了出去，果然没走五分钟就看到了一家灯火通明的烧烤店。

只是这大晚上的，店里人还不少，到处推杯换盏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估计大部分也都是全明星散场之后发现附近有这么家店就坐了进来吃夜宵的玩家，叶修自然不敢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进店门，最后蓝河先进去问服务员开了间包厢，叶修才戴着墨镜又竖起领子遮着脸沿墙边溜了进来，行迹要多可疑有多可疑。

坐下之后叶修一摸口袋：“哎呀，坏了，钱包忘带了。”

蓝河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开玩笑的，随便点，我请我请。”叶修忙说。

而后两人展开菜单，把店里的各样招牌烧烤乱七八糟点了一堆，就着果汁吃得油光满面，叶修啃光最后一串烤翅后感叹：“你看，还好有你在，我一个人恐怕连这门都难进来。”

“你不会就为了这个才拉我一起吃夜宵的吧？”蓝河吞掉一块香菇，满脸狐疑。

“哪能呢！这不是偶然有缘见到一面跟你联络联络感情吗，顺道也算答谢你。”

“谢我什么啊！”蓝河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谢我们蓝溪阁平常在网游里被你抢BOSS被你敲诈材料？”

“咳，你也知道你最近没为我们公会做什么贡献啊！怎么样，有空再来兴欣打打工呗？”

蓝河正端着杯子，闻言一口果汁险些没从鼻子里喷出来，噎了半天，被叶修在背上一通狂拍，差点断气。

“大神你……不是都说好不提这事了吗？！”好不容易被抢救回来的蓝河带着哭腔问，眼里还含着一层货真价实的泪水，被果汁呛的。

“谁跟你说好了？我可没说过这话，你别随便污蔑人啊小蓝同志。”叶修居然还义正言辞地指责起他来了。

蓝河不由得一愣，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虽说君莫笑这半年来从没跟他谈论过这个话题，但也从没说过“以后不为难你了”之类的话。蓝河偷偷地想过，兴欣公会早有无极带来的底子，这两年战队又在联盟里大放异彩，公会也是发展得欣欣向荣，早就跟在第十区白手起家时不可同日而语了，这样的情况下，叶修当然不用再死皮赖脸地对一个公会管理层的人才纠缠不休。

他自己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也就渐渐地把这当成了真相，日子一久甚至都已经忘记这一点从始至终就未经本人确认过。

所以搞了半天……这所谓的真相其实就只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吗？

蓝河趴在桌上几乎气若游丝：“大神你到底为啥这么执着啊？”

“求贤若渴你不懂？”叶修给他满上一杯果汁。

“可是你们公会现在规模已经这么壮大了，管理人才你还不是想招多少就有多少，不缺我一个吧？”蓝河提出了心里最大的疑问。

“哪里的话。”叶修放下杯子，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只要你愿意，这个位子永远是你的。”

原子弹在蓝河脑子里爆炸了。他死死地盯着叶修的手，那是他的世界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以外唯一剩下的东西，那几根修长匀净的手指依然按在那个心脏跳动的地方，噗通噗通噗通，浑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脑，他有一瞬间想把耳朵贴上对方的胸膛，听听他的心跳是不是也像自己的一样震耳欲聋。

要是能把他的心挖出来看个清楚该多好。

可蓝河不敢说也不敢问。拍着胸口说话是多么普通的动作，只是恰好搭配上了一句能引人遐想的台词而已，若是当真恐怕就成了自作多情胡思乱想的笑话。

他闭起了眼睛，恍惚间听到叶修叹了口气，喊了声服务员结账。

 

他们走出烧烤店的大门，天上挂着一轮尚缺一角的圆月，没有云，因而月色极好，可惜两个宅男都无心去欣赏。

夜宵吃完就该散了，明天依旧是他在台上，而他不过是万千为他惊叹喝彩的观众里的一名。

就把今夜的这顿美餐，当做是一个真实发生过的黄粱之梦吧。

——蓝河心不在焉地望着月亮，正在这么想着，就听到身旁的叶修说：

“明天白天还有时间啊，再一起上哪玩玩呗，难得你大老远来一趟。”

“大老远个头啊。”蓝河下意识地反驳，“我家就在这的好不好。”

这下轮到叶修惊讶了。

“你是H市的人？”他打量着蓝河啧啧称奇，“看不出啊！”

“有什么看不出的？”蓝河没好气地问。他脸面白皙长得挺干净，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外形就算不是特别典型的本地男性，也总不至于一说是本地人就让人大惊失色。

“看不出你一个蓝雨粉，竟然是H市的人啊。”叶修说，“你看看你，生在H市长在H市，一个H市的大好青年，居然不粉我反而跑去粉黄少天，你好意思吗？你个叛徒！”

“……”蓝河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过就算都是这里人，也是难得一见啊，你看我们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十多年了，我也没遇着过你。”叶修说，“所以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九点见没问题吧？你去哪比较方便？我的地址你知道的。”

蓝河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出了一个地点。

“好嘞，不见不散。”叶修说着抬手拦下了一辆正好开到眼前的出租车，把蓝河塞了进去。蓝河跟司机报了目的地，下意识地往窗外一望，看到月光下叶修一面摸出一根烟来点，一面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车子很快启动，蓝河怔了一会儿，发了一条短信，向朋友们道歉说今晚就不过去了。

 

反正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可能比现在更远了，说出来就做不成朋友什么的，在他们身上完全不适用。既然如此，自己还在害怕什么？

假如理想的数字是十，他现在拥有的就是零，往前一步，或许就有可能得到十，然而不管是原地踏步还是后退，结果都只可能是零。不论采取什么样的运算步骤，他手中的数字也永远不会变成五。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早没想到呢？

蓝河在床上辗转着，慢慢合上了眼。

他想明天一定要找个机会，把那四个字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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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私设就是小蓝河是杭州人……

初始想法只是想把叶蓝设定成同城这样比较方便谈恋爱，想想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市就开心。

之后就越想越觉得这个设定虽然一眼看上去不太科学，可是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因为蓝河似乎不在春易老他们那间办公室里，所以我觉得他跟蓝雨大概不是同城。

然后呢，他在蓝溪阁那帮人里，从一开始对叶秋的好感度就是格外高的，只有他知道君莫笑的真实身份后第一反应是“我能去要个签名吗”。

……以此推断，说他是杭州人也挺合理的对不对？！（死）

 

 

06

蓝河坐在电脑前刷卡登陆荣耀，邻桌的电脑前边坐着叶修。

“嗯？怎么了？”叶修在等游戏启动，正懒散地窝在靠背椅里，见蓝河朝他望去，立刻冲蓝河笑了笑。

蓝河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一点一点地把脑袋转回来，目光固定在液晶屏上，开始努力回顾今天的行程。

这并不是一项艰难的工作，因为这一天才刚开始没多久，他很快就整理完毕了。

 

他们如约在九点钟碰面，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可紧接着困难就来了：说是要上“哪里”玩玩，但究竟要去什么地方，两人根本没商量好。

“你说去哪吧？”叶修弹着烟灰问他。

蓝河梗了半天，他也没个主意啊。两个本地人，去什么X湖之类的风景名胜区似乎会显得很傻，找找那种小众又小资、有情致没人气的地方呢？别用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开玩笑了，两个宅男哪会有这方面的知识和心思。

“那就先往前走着？”叶修提议。

蓝河没什么意见，两人沿着街走了起来，五分钟后视野内出现了一家网吧。

“进去坐坐？”叶修又建议。

蓝河还是没能想出一个具有开创性的出行方案，于是他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就并排坐在了电脑跟前。

回顾结束，蓝河又产生了撞墙的冲动。户外天气正晴朗，大好的天加上特意相约见面的两人，怎么看都应该是去某个景色优美的地方谈谈心的节奏吧？他们俩到底是怎么把这样的节奏变成在网吧里并肩打游戏的啊？！

那边叶修已经叼起一根烟隐身登录上了君莫笑，问：“玩点什么啊小蓝同志？”

“你来帮我们蓝溪阁刷点材料抢个BOSS怎么样？”蓝河没好气地说。

“别闹，我只带了这一张账号卡，被人看见在给别的公会打工影响多不好啊。”

意思是说要是用的马甲号，就能来帮他们公会抢BOSS了吗？！蓝河花了两秒钟琢磨出了这句话可能的言外之意，差点没惊得掉到地上。但他最终也没详细追问叶修，以他长久以来跟这人打交道的经验，要是当真的话他八成又会抛出一句“那费用清单你看一下”，那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哎，就两个人也没什么其他玩的啊。”叶修当真仔细考虑了一下，“你说是竞技场还是下本吧。”

蓝河果断地：“下本。”

“嗯，这个选择不错，比起PK你的确更擅长打本。”叶修居然还表扬了他一句，“风雪矿洞？”

又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打发时间而已，打哪个本都是一样，蓝河当然没有异议，操纵着蓝桥春雪转身就朝列屏山跑去。只是……他想到这里又泪流满面了，说好的难得一见呢？说好的一起上哪玩玩呢？结果怎么就搞得两人好像闲得要命似的，还要靠刷五人小本杀时间了，这是有多蛋疼啊？

这一心不在焉起来，连视线也无心集中在电脑屏幕上了，反正是在赶路，荣耀这么多年了蓝河就是闭着眼睛按键盘也不会撞墙上，索性一面机械地敲着方向键，一面偷眼去看叶修。

君莫笑也在朝副本门口赶路，但不同的是即便只是赶路，叶修的神情也格外专注，屏幕中斑斓的光斑映在那副白皙得有点病态的面容上，在网吧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丝鬼魅的色彩。

那是一张平凡的脸，但是蓝河发现自己很喜欢。

这个人……就是用这样的表情，打了十三年的荣耀啊。

这是蓝河第一次这么清清楚楚地看着叶修，他不知不觉有些出神了。直到听见叶修奇怪地问了一声“看什么”，他才猛地一个激灵。

“谁看了！”他赶紧收回目光，装作注意力从来没转移过的样子，可坚持了还没三秒却又是忍不住悄悄用余光去往那边扫，这一扫，屏幕里蓝桥春雪就是一个趔趄。

叶修竟然放开了键盘鼠标，整个人都转了过来面朝着他，嘴角翘着笑容。

“你干嘛？”蓝河问。

“别装了。”叶修敲了敲他的桌面，“好玩吧？新鲜吧？活的散人和千机伞没见过吧？想玩就玩玩看呗，别客气。”

原来是误会自己偷看他操作啊……蓝河心里一阵惆怅。不过比起前一天晚上，他心态着实是放开了不少，也没再扭捏什么，还真的顺势就答应了下来，当即就跟叶修换了座位。

亲手控制着君莫笑跑动起来的时候蓝河才感受到了迟来的紧张，他突然意识到了叶修的举动意味着什么：职业联赛的神级角色，银装的数据，武器的性能，技能的加点方式……就这样毫不犹豫毫无保留，坦坦荡荡地交托在自己眼前手里。——这是多大的信任？

蓝河的手心出了点汗，他让君莫笑亮出千机伞，努力回忆模仿着他被叶修操控时的姿态挥舞了两下，向前跑去。

 

叶修舒服地窝在还留着蓝河体温的软椅里，正在随意指挥着蓝桥春雪蹦蹦跳跳的时候，信息栏亮了，蓝桥春雪收到了一条来自好友的消息。

那个ID叶修不认识，可是消息的内容却相当奇特。

【同学，我是接待过你的心理咨询室老师，还记得吗？你最近心情怎么样了？还是老想着那个人吗？有苦恼的话欢迎再来找我谈谈，我还是周三和周五值班。】

叶修把那条消息反复看了三遍，轻轻一笑，关闭了对话窗口。

 

之后一路无话，很快两人都赶到副本入口，换回座位，组队，下本，即使大部分难度都一如既往地被叶修承担了去，两人碾压五人本对蓝河来说也还是颇有压力的，除了全神贯注地走位、释放技能以及听叶修指挥以外，他再无暇顾及其他。如此高度集中，一趟副本下来他竟是也完成了一次超完美的发挥，感觉疲惫非常。

从副本传送出来，蓝河正打算稍稍喘口气，叶修却把键盘一推，摘了耳机说：“走，吃饭去。”

“啊？”蓝河愣了愣，一看桌面右下角的时钟，才十点半过一些，不到十一点。虽说这个钟点出发去吃午饭也不算很早，要是去家远一些的饭馆，到那也差不多就是用餐高峰时段了，但一个死宅在这时喊人吃饭让蓝河感到特别不可思议。他觉着以他俩平时打游戏的劲头，怎么也该再刷趟本才是正常的吃饭时间啊？

“不再下一次本吗？”叶修已经站了起来朝网吧前台走去，蓝河赶紧跟了上去，好奇心按捺不住地问道。

“下什么啊，看你那累的样子。”叶修往柜台上甩了二十块钱，“走了，中午吃顿好的。”

“我靠，你少看不起我！”蓝河不服气地大叫。那样刷副本，疲劳度上涨的速度自然是没说的，可他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至于虚弱到一趟副本出来就累到要休息吃饭，这是把他当娘们儿了吧？！

“这话说的，我哪有那意思。”叶修说，“打累了就吃吃东西歇歇呗，还硬撑着干啥，咱们可是出来玩的，又不是来上班的。”

……他居然还记得？！蓝河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倒是没发现，其实副本刷得一投入，他也不知不觉早忘了他俩到底是出门来干嘛的……

 

出了网吧大门，两人也没打车，叶修说附近有家很不错的馆子走走就到，两人就这么继续漫步向前走去。蓝河有点怀疑叶修会不会是一开始就计划着在网吧玩一上午，这不，连饭馆都事先看好了。

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蓝河发觉自己心跳加快了。心脏搏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胸腔里回荡着，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聚精会神打游戏时暂且被有意无意地放置在一旁的事，如今卷成加倍汹涌的惊涛巨浪，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快要变异成海啸了。

他还有一段路和一顿饭的时间。

是吃饭的时候，还是现在？蓝河琢磨着，吃饭时挑个适当的间隙自然一点地说出来似乎不错，可是如果被拒绝了，岂不是还得忍受着尴尬的气氛勉强吃完那顿饭，难受死了。不然现在说？蓝河看了看周围，光秃秃的柏油大马路，路边一溜低档小民房，这环境也太差了，好歹给棵树啊花啊之类的吧？那就……等饭吃得差不多了瞅准机会说？嗯，这个主意不错，没什么后顾之忧……

蓝河初步敲定了计划，正打算在脑子里先写个文案，就被叶修一把握住了手腕。

“小心点儿，后边来车了。”叶修把他往里一带，手心很自然地盖住了蓝河没怎么抵抗就伸开的手掌。

蓝河觉得自己的手部神经从来没有这么敏感过，它们好像呼啦一下全部舒张到了极致，拼命地向他的大脑汇报描摹着那个人掌心的肌理纹路。指尖蹭过他手指根部粗硬的老茧，好舒服。

所有的心思谋划都成了空幻的泡影。

“我喜欢你。”蓝河说。

叶修看着他。

“我喜欢你。”蓝河的声线有点儿颤抖，却越发坚定。

“嗯。”叶修说，“我早知道了。”

蓝河头上又是轰然一声巨响。可他已经来不及计较他是什么时候从哪知道的了，那些问题在另一个答案面前都显得如此无关紧要。

“……然后呢？”蓝河的声音不抖了，他在等着一记宣判。

叶修低下头，蓝河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他看到自己蜷缩起来的僵硬的手指被叶修一根一根耐心地展开，动作轻柔得像托起落花的流水清风。

而后两人的十指慢慢地，牢牢地纠缠在了一起，是交织的线，是解不开的结。

叶修扬起他们十指相握的手，把嘴唇覆在蓝河的手背上。

“这就是答案。”叶修说。

 

07

他们并肩走着，叶修一直没有放开蓝河的手，却用空着的那只手从兜里摸了根烟叼在嘴里，又掏出打火机，行云流水地点燃。

“烟有那么好抽吗？”蓝河随口问道。不是他八卦管得宽，而是叶修实在抽得太令人叹为观止了，蓝河回忆了一下，从昨晚两人相遇直到现在，他好像就没见过手上没烟的叶修。这不，牵着人的手走在街上还要单手点烟，这是多大的执着？

“怎么，要不要试一根？”叶修说。

蓝河犹豫了一下，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也不打算培养。其实他也不是没抽过烟，高中时代男生们说笑打闹之间当然都偷偷摸摸地试过香烟的滋味，他并没觉得那个味道有哪里好，敷衍地吸了两口好歹算是体验过一把也就过去了。可是他现在看着叶修的脸，突然觉得再尝尝那个味道可能也不坏。

“好啊，试试就试试呗。”蓝河说。

“等着啊。”叶修的动作那叫一个利索，把自己叼着的那根拿下来就直接塞蓝河嘴里去了。

“我操！！！”毫无心理准备的蓝河吓了一大跳，被呛得狠狠咳嗽起来，“你干嘛？！”

“你不会抽啊，给你根新的要是浪费了多可惜，就着我这根意思意思就好。”

尼玛，一根香烟能值几钱啊？！蓝河嫌弃地把那根烟呸掉了。

“你看你果然浪费掉了吧，幸好没给你一根整的。”叶修居然还摆出了一副料事如神的态度。

蓝河快被气死了：“我靠，我才不是因为抽不动好吗？！”

“嗯？那是因为啥。”叶修似乎挺好奇。

“因为……”蓝河寻找了一下措辞，“因为你抽过啊！”最后好像只能找到这个原因。

“哦，你以为我是想玩间接接吻啊？”

“你妹！！！”蓝河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人的嘴缝住，“这种词你能不能不要若无其事地当大街说出来啊！！！”

“呵呵，你误会了。”叶修说，“我哪会玩那套啊，我这人可是很直接的。”

蓝河还没来得及思考出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就直接从对方嘴里尝到了烟味。

 

直到坐在了饭桌边上，蓝河脑子里还是一片晕晕乎乎的。菜是叶修点的，他们两个来得早，餐厅里没几桌食客，很快服务员就端上了前菜和餐前汤，蓝河喝了两口，都是烟味儿。

他觉得这一定是自己有生以来吃过的最乏味的一顿饭。

 

叶修在旁看他一副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样子觉得好笑，也就没再跟他聊什么要紧的话题，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扯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闲话。吃到餐后水果时，叶修已经知道蓝河老家就在H市，从初中时开始打荣耀，但是整个中学时代都一直被家里管着，打得偷偷摸摸断断续续，直到上了大学才撒开了欢儿玩个痛快，也因此被公会管理层注意到，进而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公会核心，开始靠爱好赚工资养活自己。赚的钱不算很少，家里又看他实在喜欢，也就终于放手随他去了。

讲到自己今年上大五点五，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大六的时候，蓝河整个人都蔫了。

这方面就是叶修完全不熟悉的领域了。别说延期毕业，就连毕业这两个字对他来说都陌生得很。上一次毕业好像是小学吧，还戴着红领巾站在国旗下……叶修也就着蓝河关于学校的絮叨，努力回顾了一下自己毕业的历程，无奈印象实在太模糊了，很快就作罢。

他倒是还有些更加感兴趣的事。

蓝河说这学期思修课的期末评定变得更龟毛了，不仅要交论文要考试，居然还得做个心理咨询室组织的心理健康测试才能过关。

“哦，那个心理咨询室挺有意思的。”叶修边剥葡萄边说，“不是还能辅导学生谈恋爱吗？”

心虚的蓝河被一口西瓜噎住了喉咙：“我、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去过！”

“恋爱导师周三和周五值班哈？”

蓝河张大了嘴巴像见了鬼一样瞪着叶修。

“啧啧啧，人在做天在看哪小蓝同学。”叶修往自己嘴里扔了颗葡萄。

总算想通了缘由的蓝河跳了起来：“你偷看我私人消息！”

“咳，所以说账号安全要看好啊。”叶修泰然自若。

“滚蛋啊你！”蓝河把西瓜片砸他脸上的心都有了。明明是他提议要两人换号来玩的，怎么一转眼就说得好像自己是个没看好账号的蠢货似的，有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吗？不过……自己倒霉得也真够可以的，换号就玩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姐姐怎么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掐着那个点儿来消息呢？蓝河郁闷得不行。他仔细想了又想，最近为了给期末考攒人品，他已经小心注意着好多天没看任何有张佳乐出场的比赛或节目了，应该没问题才对啊？

“你说说你，有心事直接来跟我说不就行了，还跑去跟个外人讲，伤人呐！”叶修还数落他。

“那怎么一样啊！”蓝河反驳。

“那具体什么情况，跟哥说说？”叶修问。

“没必要吧，反正现在都解决了……”蓝河越说越小声，最后变成嘟囔。以前的那些小心思，他一点也没有想要让叶修知道的欲望。

“很必要，十分必要。”叶修严肃地说，“就算是我，下副本前也是想看攻略的啊。为了帮我省些力气，你就让我多了解了解你呗。”

“……”蓝河把脑袋埋进手臂圈成的窝里去了。

 

最后蓝河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把过去的心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叶修听完后又点了根烟，冲着他一乐。

“你一直就在琢磨这个啊？”

“对啊！”长久以来日日夜夜萦绕自己的心病被对方用这么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出来，虽然这多少也是能预料到的事，但蓝河还是稍微有点受伤。

他不禁努力辩解起来，尽管这样说不定会显得更蠢。

“这就好比喜欢上一个大红歌星嘛，谁会去想着告白啊……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嗯。”叶修破天荒地没多说话，只是答应了一声就接着吸起烟来。

气氛好像头一次有些冷场，蓝河不安地清了清嗓子，还没想好说什么，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先响了起来，蓝河瞥了一眼屏幕，惊呼一声。他还要赶过去跟那帮朋友会合呢，从昨晚到现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短短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导致他差点忘了自己并非孤家寡人，还有一堆哥们儿要照顾。这最后一天了，作为东道主不早点去带着大家聚聚，实在说不过去。

“那正好，我也得走了。”听他说完了原委后，叶修说道，“晚上毕竟是职业级的比赛，得提前去准备准备。”

他们结账走出餐馆，到了暂时分离的时候。

“那就……晚上见？”蓝河不太确定地问。

“晚上见。”叶修笑了笑，“不过先别忙着走，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哦？”蓝河好奇地洗耳恭听。

叶修说：“你看，今晚要出场的那么多神级账号，每一个都是从网游里走出去的，而且在赛场上再怎么叱咤风云，要升级要提高，最后也还是得回到网游里来。”

蓝河有些莫名其妙：“这我当然知道啊。”

叶修凝视着他，慢慢地说道：“嗯，人也一样。”

你还应该知道，再怎么光芒万丈的大神，都是从普通的人群中走出去的，最终也还会回到人群里。

我将要去的舞台，看上去那样遥远璀璨、光辉灿烂，但落幕之后我终将回到你身边。

蓝河直愣愣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大脑被幸福填充得太满，连一寸思考的空间都没有给他剩下。

他只知道，他跟这个人，一定是非在一起不可的了。

 

 

08

那天晚上蓝河梦见了小时候。

那时他才上初一，趁着寒假揣了压岁钱偷偷跑去网吧玩，其实几个游戏早就玩得腻了，他也不知道去那里还要玩什么，但是去网吧这件事本身，对十三岁的小孩子来说就已经足够有趣了。

开了机子把几个玩了一段时间的游戏挨个登陆了一遍，都是玩不了多久就兴致缺缺地关了窗口。蓝河坐在椅子里，两条小短腿百无聊赖地晃啊晃，觉得这么早就回去实在太不甘心。

然后他发现衣兜里的红包不见了。

这一吓可非同小可。蓝河跳下椅子就开始趴在地板上使劲找啊找，拼命祈祷它只是掉在了网吧的哪个角落。可是找了一圈又一圈也毫无踪迹。

今年的压岁钱全都放在那个红包里，要是找不到的话，别的先不说，单是今天的上网费就付不起。

蓝河紧紧抿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没钱的话会怎样呢？老板会不会把自己扣下，通知家里？然后偷跑网吧的事就会暴露，爸爸会打板子，妈妈会边责骂边哭。

眼泪终于是流了下来，蓝河用在地板上蹭得脏兮兮的小手胡乱擦着，小小的脑袋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无声抽噎的时候，他听见了头顶上传来的声音。

“唉，你哭什么，给你个红包好了。”

是一直坐在他旁边的人。看起来约莫是高中生年纪的少年，嘴里却娴熟地叼着烟，手上拿着一个红包，红包随随便便地折着，看起来相当破旧了，口也没有封好，显然是刚刚才随意包起来的。不是蓝河丢的那个红包，却依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红包。

蓝河怯生生地望着那个人，在那个年纪的他眼里，会抽烟的高中生都是不良少年，他不敢接这样的人递过来的东西。

那人看他不接，就把红包拍在了桌上。

“肯定没你丢的多，就是意思意思。别哭了，赶紧回家去吧，下次来网吧少带点儿钱。”

“一叶你在哪呢，快来千波湖！”对面座位上忽然有人叫了起来。

“哦，就来！”那人重新戴上耳机，劈里啪啦操作起键盘鼠标来，也就没再理会蓝河。

蓝河犹豫了许久，还是拿起了那个破烂的红包，打开一数，里面的钱不多不少，刚好够他缴纳今天的上网费。一整年的压岁钱最终也没能找到，但起码今天不用担心挨骂了。

蓝河想跟那个人说声谢谢，可是他盯着屏幕的神情是如此专注，不管跟他说什么好像都会变成干扰，蓝河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他踮着脚在网吧前台结了账，用脆嫩的童声问老板：“叔叔，那个大哥哥打的是什么游戏？”

老板往他指的方向一看，笑了：“哦，那个叫荣耀，最近很火的，小朋友你也感兴趣啊。”

荣耀吗……蓝河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他已经决定下次有机会就试试看。

能让人露出那样神采的游戏，一定会很有趣吧。

小小的蓝河在出门前最后望了一眼那个在缭绕的烟雾中面容有些模糊的少年，心想。

 

人与人之间交织的轨迹何止亿万，而蓝河从那时起，开始慢慢描画与他相遇的那条。

相逢在人间。

 

【-Fin-】

 

尾声：

荣耀客户端开启之后，蓝河犹豫了片刻，刷了一张在他抽屉里尘封已久的账号卡。

绝色。

一上线他就被无数的消息提示闪花了眼，兴欣公会里数不清的人排队向他问好表示对他的挂念，简直比他在蓝溪阁受到的招待还要热闹。蓝河吃惊的同时又很是感动，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久没上线，兴欣公会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记得自己，这一刻他着实觉得这里说不定也真的是个“家”。

这种温暖的情绪持续到他看见自己头顶的称号为止。

“我靠靠靠靠靠！！！”蓝河用32号红字和数个窗口抖动砸向QQ上的君莫笑以表示自己的震惊和不满，“你给我加的那是什么公会称号啊？！”

叶修很快就回话了。

“什么称号……你自己看就是了啊，你不认字？”

蓝河吐血：“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兴欣公会头号夫人】啊！”

“这个，就是向大家说明一下你的身份嘛，怎么，你不喜欢？”

蓝河卡壳了一下却也很快反应过来：“槽点太多了好吗！先不说别的，头号夫人这是个什么搭配用词啊？你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有头号难道还有二号三号四号吗？！”

“哦，原来你在不爽这个啊，早说嘛，这就给你改掉。”

这次意外地好说话啊。蓝河刚松了口气，QQ窗口里就又弹出一句话。

“呵呵，放心吧，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卧槽！！！！！！！！！！！！！！！！！！！

蓝河觉得自己的脸在瞬间就熟透得冒出了水蒸气：“你你你……别说这个了！赶紧给我改掉！”

“改好了。”QQ上叶修说。

蓝河欣慰地切回游戏一看，顿时一口鲜血喷满整个屏幕。

他的角色头上顶着的公会称号赫然是【兴欣公会会长夫人】。

“你搞毛啊！！！！”蓝河出离愤怒了，“我叫你给我改回正常的称号，不是改得越来越奇怪啊！！！”

“唉，过一阵吧。”叶修说，“你看，现在要是删掉你这个称号，大家难免会问，会长夫人怎么不见了？是跟会长闹离婚了吗？中间是不是有小三？等等等等……一系列比较让人尴尬的问题，这个八卦想要平息可是很难的，扩散出去影响多不好啊。你看世界。”

世界？蓝河往世界频道看了一眼，差点直接气晕。

世界频道上满屏都在滚动刷着同一条消息：

【兴欣公会会长夫人是绝色！】

叶修在屏幕那边悠悠闲闲地点起了一根烟。

“你这名字起得可真是好啊。”他发了条语音消息跟蓝河说道。

 

【-Epilogue-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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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的目标，就如同在开篇时所说的那样，是想尽力写出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讲述他们的恋爱是如何从无到有的故事。

叶蓝之间最大的困难大概就是两人不在同一个平面上，这一点从原作中蓝河戏份的逐渐减少就可以看出来了：叶修越是往高处走，在书里蓝河就越是难以陪伴在他身边。

我写这篇文，也是想致力于解决他们两人之间的这个难题。解决的办法其实也再简单不过了，就是换一个角度看世界：你说大神是属于天上的，我却说大神最终总是要回归人间的。君不见那些神级账号，都是要平时挂在网游公会里，技能点在网游里刷，等级上限提升了就跑网游里来升级……再怎么在职业圈牛逼哄哄，都还是离不开网游这方故土吗。

这个思想，蝴蝶在书里也再三交代过不止一次了，我姑且将它引来作为叶蓝的心证。

所以这文的标题叫做《在人间》，不知道我表达能力够不够。

相遇在人间，生活在人间。

这就是我心中的叶蓝了。

 

2013/4/26 韩张结婚日（？）

《全职高手》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